萧睿怔了怔,仿佛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是置身梦中,看到了梦里头父亲年轻时的样子。
他常听太傅,以及朝中的老臣讲起他爹年轻时如何如何……
他记事儿的时候,父亲已经平定了江山,稳固了大局。他并没有见识过老臣们所讲的,于大风大浪之中,父亲挥斥方遒的样子。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想象。
可这会儿,他仿佛看见了想象中的人,在现实里向自己走过来了。
“他……”
“楼哥哥,这里,这里!”
萧明姝趁他不注意,又把她那白皙嫩滑的小爪子伸出窗外,朝那男子挥呀挥……
原来这就是她的“楼哥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萧睿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这句话。
难怪妹妹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
这人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不光皮囊占据了先天的优势,他又善于内修。这气质放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萧睿心头一瞬间咕嘟嘟冒出来了许多的酸楚。
他眼眶也涨涨的,忽然有种……要彻底失去妹妹的恐慌感。
这种恐慌的感觉,远远超过在京都的那一夜,妹妹坐上马车,要被带去北燕太子的驿馆那一夜……
“好好坐着!否则我不叫他近前。”萧睿板着脸威胁。
萧明姝往外一看,楼辰果然被禁军侍卫给拦下了。
楼辰远远站着,他身边有许多人,黄兴也在。
萧明姝知道他们的功夫不俗,但楼辰却挥手,叫他们皆后退三步。
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着众多的禁军侍卫。
萧明姝心头跳了那么一下,是紧张,是担心?还是一点点的感动?
她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她竟乖乖的顺从哥哥的指示,屁股挨着座椅,如同被钉在了座椅上。
萧睿上下看她一眼,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就这么喜欢他?为他,可以收敛自己的性情?可以不张牙舞爪的?”
“哥,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子的吗?我什么时候张牙舞爪了?”她一脸挑衅不服,却鲜有的,仍旧是那么老实的坐着。
萧睿鼻子里发出轻哼……他不愿意承认,他好嫉妒!嫉妒得心里头都是酸溜溜的!
妹妹自打出生起,他就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虽然爹爹和阿娘都说过,他爱护妹妹的方式不太对……有时太着急,但萧睿相信,他绝对是这个世上除了爹爹,最爱惜糖糖的人……
现在居然又冒出了一个男人,叫他的妹子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爱慕依赖……
这眼神是萧睿渴盼了小半辈子,等了数年数年都没能等来的眼神……
“叫他过来吧。”萧睿闭目,心不甘情不愿的轻叹一声。
楼辰自己过来了。
黄兴等人都被他留在禁军外头。
他步履依旧从容不迫,神态平稳而坚定。
楼辰在马车外一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躬身施礼,“楼某见过宁馨儿的兄长,请兄长安。”
萧睿忽的睁开眼睛,坐直身子,“你告诉他了?”
他问萧明姝。
萧明姝摇摇头,“我什么都没说呀,楼哥哥可聪明了,肯定是他自己猜到的!”
萧睿没做声,眯着眼,不知在思量什么对策。
楼辰在外,不慌不忙道:“兄长不远千里而来,实在是贵客中的贵客,南郡小地方,没有什么高台面之处,所以楼某只好在望春楼略备宴席,盼望可以为兄长接风洗尘。有什么话,也可坐下来,慢慢畅谈。”
萧睿鼻子里又发出一声轻哼。
“南郡富可敌国,他倒是谦虚。”
“望春楼的饭可好吃了,我最喜欢那里的十几道地方菜,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好吃!”
萧明姝的关注点永远很奇怪……
萧睿狠狠剜了她一眼……他正心里酸,她还偏要跟宫里的御厨比较?就不能给他这个做哥哥的留几分薄面吗?
“去嘛,哥哥,你要说教我,在这马车里也施展不开,不如到宽敞的食肆里,指着我的鼻子喝骂我,那多带劲儿!”萧明姝笑的明媚。
萧睿被她闹得头疼……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儿?
哦……好吧,少不更事的时候,他还真干过一次,谁知道,为此她竟抓了一大堆的毒蜘蛛放在他床上,他没被吓死,她自己倒是被蜘蛛给毒翻了……若不是有他们的娘亲在,她小命儿都没了。
他也被她给吓个半死!
打从那儿气,喝骂她之前,他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言辞。
“去嘛,有几样小食可好吃了,我保证,你尝过以后,恨不得迁都南郡!”萧明姝凑上来,摇晃着他的胳膊,仰着白白净净的小脸儿,一副娇憨的小女儿态。
就是这种态度,这种表情……
萧睿的心,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
他盼了半辈子了,就盼着妹妹能这样腻歪在他身边,娇憨的冲他撒娇。
哪怕是她把他最心爱的花瓶打碎,最爱的墨泡水里,最爱的袍子撕碎……只要能换她这样一个表情,他也就心满意足了,他保证好声好气的原谅她……
盼来盼去,终于盼到了……她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这样央求他。
萧睿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儿……好似自己守望了大半辈子的园子,终于花开烂漫,最是美好的时候……却有一头外来的豪猪,把他心爱的园子给拱了!
萧睿抖着手,摸了摸萧明姝的头。
他满心的火气,满肚子的不甘……当然不是冲她。
“乖……”他咬牙切齿,“就去你说的望春楼。”
他要好好会会这头拱了他园子的“豪猪”!
萧睿“摆驾”去往望春楼。
他虽没有带天子御驾,但这阵仗也不算小了。
加之有楼辰的势力在,南郡简直全城轰动,但百姓们被警告,不要到街头上来,更不准出门看热闹。
如今还能在街头上走动的,除了萧睿所带的禁军,就是楼辰的人马,亦或是南郡当地的府兵在随处巡视戒严。
街面上已经没有一个平头百姓了。
偌大的望春楼,更是里里外外被洒扫一新,地毯,花卉,挂画,展瓶,屏风……一应的装饰全都换了崭新的。
整个食肆里,风雅的像是名家大族的花厅,竟没有一丝油烟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若有似无的,叫人只愿安静,安然沉醉。
萧睿揣着挑毛病的心思来的,可看看这儿,挑挑那儿,竟全然符合他的审美喜好!他挑不出一处失礼的地方。
看了半晌,他口不对心的说:“好好的食肆,弄成这个样子,叫人还怎么吃饭?没得辱没了这些名家大作,也对不起满桌珍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