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暮雪回了马车便坐在钟离安身边养神,见他额角有密密细汗,钟离安掏出帕子递给他,祁暮雪道谢后接过。
见他面上有疲惫之色,钟离安道:“暮雪去马车内休息会吧。”
祁暮雪摇头:“我没事,走吧。”
钟离安无奈,只得驾着马车前行。
一路上祁暮雪都没什么精神,钟离安心里浮起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此时他有些心焦,想让自己做些什么。
他伸手想摸摸祁暮雪的发顶,可一想他又不是孩子。正纠结间,没注意前方有块略大的石头,一侧车轱辘碾过石头,马车顿时倾斜,钟离安未思索直接伸手揽住祁暮雪的腰身。
祁暮雪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耳根却是红了红。钟离安仿佛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收手。不料这时车轱辘又碾过一块石头,马车再次倾斜,钟离安又揽住了祁暮雪。
那马儿似邀功般昂了昂头,跑的更欢了。
“那什么……这马儿有些顽皮。”
祁暮雪打趣道:“睿曦可是害羞了?”
钟离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祁暮雪又道:“逗你的,没事,注意看路就好。”
钟离安收回思绪,他看了下前方路况,调转马头朝一旁小路驶去。
小路多有颠簸,钟离安对祁暮雪跟洛清漄道:“刚刚那道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改走了小路,路不怎么好走,你们小心一点。”
洛清漄应了声好,祁暮雪点头。
行驶了一段路,钟离安停下马车,祁暮雪身子一歪,眼见要摔下去,钟离安赶紧侧身伸手一捞,祁暮雪便靠在了他怀里。
他惨白着脸,看起来虚弱至极。
钟离安搂着他柔声道:“暮雪,暮雪?”
祁暮雪缓缓起身:“我没事。”
死者为大,奠之术法所需要耗费的精神力极为庞大,是别的术法所需耗费精神力的数十倍,且因时间与物什的不足,祁暮雪还是选了最简易的奠之法施术。
累是累了些,不过……
洛清漄开了马车门道:“雪君来躺会吧。”
钟离安附和道:“我们暂且在此休息会,你去躺会。”
祁暮雪无奈的点头。
马车厢内很宽敞,钟离安扶着祁暮雪进了马车厢,祁暮雪歪身,似是不小心拉住钟离安,钟离安被这一拉坐了下来,祁暮雪顺势便躺到他腿上。
钟离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见祁暮雪一脸疲惫,便也默了。
洛清漄心里发苦,他默默垂下头,静静地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钟离安虽然平时也很体贴,但洛清漄没见过他对别人如此温柔过,他还会对祁暮雪笑,那笑若朗月入怀,丝毫不同于偶尔对其他人所露的那种假笑。
钟离安的温柔都给了此时躺在他腿上的那个人,两人又都是天之骄子……
洛清漄合上眼睑,不敢去看。
约摸一个时辰,祁暮雪醒来,假寐的钟离安察觉到后睁眼看向他道:“暮雪醒了啊,感觉好些没?”
祁暮雪起身点头。
而后几人继续启程,一路经过朝歌,到达石门,最终抵达京城。
京里一如既往的热闹,街道人声鼎沸,两边店铺小摊摆着琳琅满目的物品。
这天下,从来不会因为少了谁而缺失一块,朝起日出,暮至日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快走快走。”
“嘘,走走走......”
就见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知因谁说了句‘他回来了’,而立马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背身过去躲到两边,让出大道。
钟离安自嘲的笑了笑,驾驶着马车来到福来楼前,想买些红豆糕。
以前归来,整个京里的人全都夹道欢呼。而现在,京里的人看见他像是看到了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福来楼的伙计看到他顿时软了腿,钟离安就丢下一句话:“老规矩。”伙计便赶紧的将红豆糕装给了他,连钱都不要拔腿就跑。
回了马车,钟离安佯装若无其事的对祁暮雪道:“我们去趟左丞相府可好?”
祁暮雪点头。
钟离安驾着马车朝左丞相府而去,远远便见左丞相府大门前挂着的白色灯笼。
往日门庭若市的丞相府前,现在却门可罗雀。钟离安下了马车,上前敲了敲门,有人开了门,却马上将门合上。待再次重新开门时,从丞相府内冲了一群手持刀枪棍棒的人。
这群人将钟离安以及马车包围了起来,没多大一会,一位面上憔悴且愤怒却依旧雍容的妇人搀扶着位头发花白一脸厉色的老太出来了。
那妇人怒指着钟离安道:“钟离贼子!尔怎有脸来我丞相府!”
钟离安施礼道:“请问左丞大人在何处。”
他一个男子,怎能跟妇孺在大庭广众下面对面谈话。
那妇人松开老太扑了过来厉声喊道:“你还我儿命来!”
其他人顿时也都冲了上来。
祁暮雪伸手仅用食指凭空作画,一群人顿时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
“妖术!那个瞎子会妖术!”
钟离安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发声之人。
那人被钟离安看了一眼,顿时便被吓得捂嘴躲到了人群后面,不敢再出声。
钟离安转回头对那在屏障之外的丞相府一众道:“我今日来此,只是想了解并澄清,我钟离安没有做那等伤害无辜人性命之事,我以我的项上人头担保,倘若我做过,必遭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老太将那拐杖猛的一敲地面厉声道:“你当然可以说你没做过!你钟家军做过的事情你当然可以如此毫无顾忌的发誓!”
劫囚那日,全城人都看到过那钟家军的面目,钟离安握拳道:“钟家没有那等猪狗不如的人!”
老太哼了一声继续厉声道:“怎么?他是被你当做弃子舍弃了吗?因为没有用处了吗?”
钟离安本就不善言谈,况且这事本就不好解释,他一时语塞。
祁暮雪上前站于钟离安身侧道:“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所见害了你们公子的人就是钟家军呢?”
“有人亲眼所见!”
祁暮雪淡定道:“哦?何人?”
“皇城禁卫军!”
祁暮雪挑眉不屑道:“就这么?”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禁卫军说谎?”
“并没有。”
旁边一府丁叫道:“你这瞎子你......”
不待他说完,钟离安伸手用掌力将他吸了过来,而后抬手给了他一耳光,那人登时被这耳光甩的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杀人啦!杀人啦!”
随着一声大喊,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突然有两人倒了下去。
“在我丞相府门口杀人!你还有什么话说!”那老太大怒,拄着拐杖上来就要敲打钟离安。
钟离安皱眉:“你何时见我杀人了?”
“竖子还敢狡辩!”
“那是失魂了。”祁暮雪道。
“笑话!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分明就是这钟离贼子出手伤我府人!”
虽然洛清漄被祁暮雪叮嘱不要下马车,可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还是忍不住出来了。就听他怒道:“你们是得了失心疯吗?睿曦哥要想杀你们,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焉能站在这里红口白牙颠倒黑白!”
那妇人冷笑一声道:“哟,又来一个?想杀我们?那你们倒是杀啊?”
“丞相大人到!”
左丞听到府丁禀报说前钟离将军正在丞相府前,知道要坏事,便赶紧乘坐轿辇赶了回来。
钟离安见左丞匆忙下了轿,他朝左丞施了一礼道:“草民见过左丞。”
“将军大人快起,这使不得。”
祁暮雪撤掉屏障,左丞扶起钟离安,他看向自己的发妻道:“胡闹!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人云亦云!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
老太一敲拐杖:“混账!你是在指责我吗?”
“娘!你怎么可以跟着她一起胡闹!”
“什么胡闹!?”老太指着那两昏迷不醒的府丁对左丞道:“众目睽睽,钟离贼人出手伤人!”
祁暮雪淡淡道:“那是失魂。”
左丞方才便注意到了祁暮雪,他朝祁暮雪拱手道:“白羽落君。”
祁暮雪颔首。
左丞却突然向后退去摔倒在地捂住心口一副起不来了的样子。
“杀人啦!杀人啦!”
丞相府众人顿时朝三人扑了过来,钟离安眉头微皱,祁暮雪再次施法将众人弹开,却听到有人焦急的大叫道:“大人!六财死了!”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
本来瞧得动静纷纷围上来的‘吃瓜一众’一见有人口吐鲜血失去生机倒在地上,顿时纷纷做鸟兽状散去。
丞相府门口乱成一锅粥。
洛清漄气极:“你们!”
“睿曦,走吧。”祁暮雪道。
钟离安看向人群里的左丞,左丞被扶起后垂首不看钟离安。钟离安转身道:“走。”
三人架着马车离去。
钟离安垂眸,他所认识的刚正不阿的左丞,已不再是以前的左丞了。
呵,他又被设计了。看来,这个黑锅,他逃不掉了。
人总是有个奇怪的地方,如一个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人,但只要这个人做一次好事,世人便永远的记住了他做的那件好事,这个人便可以洗白,可以发光。
但倘若一个做了一辈子的好人,突然做了一件坏事,世人便永远的记住了那件坏事,不管你之前做了多少贡献,有多少丰功伟绩,全都可以一笔勾销,而这个人则会被世人划入恶人的名单。
更何况钟离安从未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是不是很不公平?
可世道如此,又何来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