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斗庚捶胸顿足,想他聪明一世,竟是糊涂一时啊!
他这小暴脾气一点就跟个烟花一样怒放了,哪里听得进去别人说的什么!
昨日不计后果,今日便得承担后果,韩斗庚垂着脑袋跟在几人身后。
突然,他抬头冒了一句:“大哥,你这次怎没带你义弟出来呢?”
马车上的福伯与小竹身子一僵,韩斗庚又道:“我记得他好像……额……就跟洛侯差不多高吧,身材也跟他差不多。”
骑在马上的钟离安垂眸,道:“他战亡了。”
韩斗庚惊讶道:“啊?那怎么外界一点消息没有啊!我道大哥怎么对洛侯不一样,原来如此。”
钟离安淡淡道:“韩斗庚,你逾矩了。”
“哦哦哦,对不起大哥。咦?大哥你理我了!你是不是原谅我了?!嘿嘿嘿。”
除了洛清漄与福伯坐在马车内之外,小竹赶着马车,韩斗庚与钟离安则骑马前行。
韩斗庚的话倒是点醒了福伯,他暗暗看了看洛清漄,的确,身形与钟离安义弟很相似。
照这么说,韩斗庚身上也有钟离安义弟的影子——话痨,脸皮厚。
怎么着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即便想要忘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马上要到平江了。”钟离安坐在马上看了眼前方道。
福伯在马车内探出身子道:“公子,入了平江可否去趟寒山寺?”
“嗯。”钟离安点头。
相传诗僧寒山和拾得从之江天台山到此寺,且寒山和拾得还曾住持于此,故那寺就称寒山寺了,许多文人都留有墨宝于那。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平江是一座清丽婉约的小城,四处可见小桥流水,人家临水而居,水上有着千姿百态的小石桥。
平江的幽宁静雅与京里的恢弘大气完全不同,钟离安心内暗叹,若是以后有机会,他也想长住于此,丝竹拂耳,舞剑余生。
“以前还跟你祖父来过几次平江。”福伯看着四周笑道。
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钟离安的祖父于钟离安未出世前便过世了,所以钟离安对祖父的印象都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
“你祖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京城出名了的美男子,与你一样有勇有谋,只是武艺上不如你。想当初啊,想嫁给他的姑娘能从京里城东排到城西。哎……当年他若是有你这般身手就好了。”
这是钟离安第一次从福伯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祖父的事情。平时家里人包括他自己的父母都极少提及祖父,所以钟离安对祖父的印象不多,只知道祖父遭人陷害死于沙场。他正想问几句关于祖父的事情,前方突然熙熙攘攘热闹了起来。
韩斗庚一蹿,不见了人影,钟离安打马上前,洛清漄与福伯下了马车。
很快韩斗庚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对几人道:“这里的一大户人家嫁女,马上就要抛绣球啦!谁抢到了就嫁谁!听说他家女儿美若天仙,嘿嘿,大哥,你去将绣球抢来!我看着马儿。”
“胡闹,走了。”钟离安调整方向就要离去,却见那绣球径直落在他怀中。
明明他是背对着绣楼,这绣球怎会落在他身上?他想都没想一抬手,绣球滚落了下去,一群人扑来哄抢了起来。
绣楼上,一蒙着面纱的婀娜女子看向钟离安,眼里泛着寒光。
钟家在平江有好几处落脚点,酒楼门店更是不少。福伯领着几人先来到这些时日要住的地方,安顿好后又领着他们来到了中心处的楼铺店面。
在平江此处镇场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老者一见福伯与钟离安便恭恭敬敬的给钟离安施礼,而后激动的拍着福伯的肩道:“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伯,你可知河西那扶桑桥边那绣楼……”
不待韩斗庚问完,老者看向他道:“这位是……”
韩斗庚拍拍胸脯道:“在下姓韩名斗庚,大哥的左臂右膀一把手就是我!”
小竹白了他一眼,福伯道:“路上遇见,便带着来了。”
韩斗庚看向钟离安,但见钟离安没说话,顿时神色一暗,恹恹的耸搭着脑袋暗自难过。
钟离安默了片刻道:“见他有些本事,我便带在身边了,他姓韩名斗庚。”
韩斗庚闻言抬头,眼里泛着泪花拉起钟离安的袖摆就擦:“呜呜呜,我还以为大哥不要我了……”
几人面上划过一条黑线,这韩斗庚变脸工夫属实厉害。
老者捋了捋胡须道:“你刚刚问那绣楼,是不是今个也在抛绣球?”
韩斗庚疑惑:“也?老伯,难道这绣球抛了几天了?”
“可不是嘛。”
“那……是一直没抛还是……”
老伯胡须一抖道:“嘿,接了也得有人活到第二天。”
几人眉头同时皱起,福伯道:“怎么回事?克夫还克出花来了?”
老伯点头:“可不是嘛!”
“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抢绣球。”韩斗庚不解的问道。
老伯:“这你就不懂了吧,以她们家的财力,普通人这辈子都可以不用奋斗了。再说了,他家女儿长的又美貌,更何况谁都觉得自己命硬不会被克死。”
钟离安问道:“那至今已有几人被克死了?”
“六位。”
“还好还好!还好大哥把绣球扔了。”韩斗庚一副后怕的样子道。
老伯一愣:“公子接住绣球了?”
钟离安解释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刚转身欲离去,那绣球就掉在我手上了。”
“糟了,公子恐怕要被人记恨上了。”
钟离安神色平平:“应该不会。”
“公子有所不知,那女子非我天鸿人,只是幼时被河西那户人家捡到抚养至今,她性格狠辣,惹了她不快的没一个好下场。”
“这倒是小事,我只是有些怀疑那些男子究竟是怎么被克死的。”
老伯皱起眉道:“有说洞房那夜突然疾病发作,有说从楼上掉落不慎摔死,也有的说是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过于激动死的。总之谁也没亲眼见过。”
“尸体呢?”
“尸体倒是有,不过谁也没瞧清个究竟,每次就露出个发顶。”
听完后几人垂首若有所思,韩斗庚抬头看向老伯道:“那老伯你就没管管?”
“管?”就见那老伯又捋了捋胡须道:“为人处事,首先得明白自己的立场,再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我既然发誓忠于钟家,我身后便是钟家,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也自然不会主动去惹这些麻烦上身。你也一样,因为一旦你惹了麻烦,就是给钟家惹了麻烦。”
韩斗庚若有所思的点头,不过大哥果然就是将军大人!
钟离安道:“只是我无能,让祖上蒙阴了。”
“公子快别这也说,若不是皇……”
“咳咳!”
福伯一咳,老伯也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当下便改口道:“公子第一次来平江,要多玩些时候才是。”
“嗯。”钟离安点头。
身后传来呜呜声,几人徇声望去,就见韩斗庚站那掩面哭泣。
“韩斗庚?”钟离安唤道。
“呜呜呜……”韩斗庚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钟离安的胳膊,却是哭的更大声了。
老伯不解的看着韩斗庚,“这……”
“大哥……我高兴……”韩斗庚哽咽道。
小竹拉开韩斗庚,韩斗庚顺势就抱着小竹的胳膊擦着鼻涕眼泪。
“差不多就行了,别给大哥丢脸。”小竹竟是难得的没有露出嫌弃的神情。
福伯道:“那……今天大家就且先调整休息,有事明日再议如何?”
钟离安点头,道:“我们于平江各地的产业颇有几处,届时你们自己出去散心,记得回来便可。”
“不行!”福伯反对道,“心怀鬼胎之人指不定就在哪里盯着我们,我们若是散开,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福伯,我想自己透透气。”钟离安如实回答。
几人一愣。
的确,钟离安背负了太多东西,父母去世,义弟欲置他于死地,圣上打压,还要提防得罪过的人以及别国奸细。
他……快喘不过气来了吧……
福伯点头:“嗯,自己注意小心些,我们就在这儿,你回来便能找到我们。”
“多谢福伯。”钟离安谢道。
“这傻孩子……”
是啊,他才十七……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可他却比许多为官多年的老人还要沉稳。
几人回了福伯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洛清漄竟是难得的没去找钟离安,韩斗庚也老实的待在自己屋内没出来。
钟离安略松一口气,从窗户翻身出去来到街上。
他摸了摸面上新置办的□□,而后只身一人来到河西绣楼处。
绣楼前此时已经无人,绣楼内却正无比热闹。
钟离安朝绣楼走去,却看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快步跟了上去,那身影却突然消失。
左右找不到那人,钟离安便不再寻找。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想起,与那次钟离安垂钓时所听到的曲子一样。
想起也许假洛清漄也跟着来到了平江,钟离安眉头一拧,回了绣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