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江半帆心在底。’
钟睿曦合上信纸。
南宫慕云递给他的那封信来自南宫国清。
自小时候起,两人就会用猜字谜这样的方式去沟通,只不过钟睿曦从来没有回过信而已。
钟睿曦对小松道:“小松,你去查查今年秋猎的事情,查证是否可携家眷。”
“是,小松这就去查。”
往年秋猎是不允许女眷参与的,若依南宫慕云所言,今年国清也会去的话,定会允许其他女眷到场,其目的已然很明确。
钟睿曦端正的坐在太师椅内,垂眸思考着。
“小竹,跟福伯说声,我们出去趟,很快就回来。”
“是,世子。”
也许是许久未食甜食,钟睿曦觉得有些无味。待小竹回来,两人做了乔装之后便低调出府了。
小竹担忧道:“世子,您大病初愈,不宜上街走动。”
“咳咳咳咳……无妨。”
“可……”
钟睿曦打断了小竹的话轻唤了声:“小竹。”
“在,小竹知错。”
“我想吃福来楼的红豆糕,你去买些来吧。”
小竹犹豫了会道:“是,世子。”
天突然开始阴沉,雾气渐渐笼罩,很快蒙蒙细雨飘落下来。
钟睿曦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没多大一会,小竹提着糕点举着伞飞身而来。
“世子。”他撑起伞,恭敬的站在钟睿曦身后侧。
“小竹。”
“小竹在,世子有何吩咐?”
“我与你讲过很多遍,你我之间如同友人便罢,无需多礼。”
“是,小竹记下了。”小竹依旧恭敬道。
钟睿曦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他道:“你说,天突然下起雨来,是不是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世子,因为您喜雨。”
“嗯,我们回去吧。”
细雨密密地斜织着,静静地交错着。轻轻似纱,纷纷而下,未发出一丝声响。这雨,来得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浸湿了钟睿曦的思绪,沉淀了繁杂琐事。
他抬足,可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远处走来一位双眸上覆着白丝带,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那富有光泽的墨发用一根同样也是银白色带子半束于脑后,一身纯白棉麻穿在他身上却似世间最昂贵的绫罗绸缎般。他手上拄着一根拐杖,不断探索着前进。
如此纯净,如此美好。
少年身边跟着两孩童,一左一右。
两孩童看起来像是双胞胎,其中手持竹竿的孩童快速将竹竿横伸至那目不能视少年的拐杖与脚之间,另一个孩童本应接住竹竿但却失手。
“小竹。”钟睿曦唤道。
“是。”
小竹一个飞身,很快抵达到那如雪般少年身边。
两个孩童见有人来的时候丢下竹竿就跑,却仍旧被小竹逮回一手一个拎了起来。随着两声“哇”的哭喊,孩童的母亲来领孩子。
妇人面带焦急之色的环视了一圈,紧张的问道:“请问这是怎么了?”
小竹将两孩子放下,对妇人道:“你家孩子?”
妇人赶紧点头:“是是。”
小竹道:“他们见这少年目不能视,想用竹竿绊倒他。”
“对不起对不起。”妇人连连道歉后看了看两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孩子心里了然,她蹲了下来严肃道:“不能欺负任何人知道吗!要是你们捉迷藏的时候别人来阻碍你们,告诉娘你们会怎么想!”
“我们会觉得阻碍我们的人很讨厌,娘,我们错了。”
“错了就去道歉。”
“是。”
孩童来到少年身边齐齐道歉着:“对不起,我们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钟睿曦看到那少年微微一笑,然后听见他道:“无妨。”
轻轻浅浅的声音如同轻羽落在钟睿曦心田上,却又久久未散。
“多谢。”少年朝小竹的方向道谢着。
“要谢就谢我们家公子吧。”小竹面上并无他色道。
钟睿曦:“无需言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少年又朝钟睿曦的方向行了个礼,钟睿曦将他搀扶起后双方离去。这边两人走了几步之后便驻了足,无需钟睿曦吩咐什么,小竹便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小竹折回来悄悄的跟在少年身边,一路上只要有障碍小竹都会将它清除,他跟着少年来到一个茶铺,路边桌旁站着一穿着与少年同款不同色衣衫的少年看似焦急的等待着,见少年过来,他欢喜的跑来,然后领着少年离去。
小竹看到离去的两人转身回去复命。
无需过多询问,小竹办事他向来放心。
“哟,这不是我朝威风凛凛的钟大将军嘛!呸,瞧本候这记性,是钟离大将军!这才入秋,怎么钟离大将军就穿的跟过冬似的?莫不是......身虚体弱?想来现在定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吧?哈哈哈哈哈!”
小竹愤怒的向前踏去却被钟睿曦拉住,钟睿曦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向说话之人道:“可不是么,连小孩子现在都敢冲本将叫嚣。”
“你说谁是小孩子!”
钟睿曦道:“本将当然是说奶娃子了,难不成……洛小侯爷以为本将在说你?”
“既然你活腻了,本候就送你一程!”
小竹‘锵’的一声将剑拔出一截,钟睿曦用手轻轻一挥将小竹拔出的剑推了回去。他侧过头来对那身着花哨锦服的洛候道:“本将倒是想看看,你如何送本将一程。”
钟睿曦伸手将斗篷解下,小竹担忧的接了过去。
“哼!本候还能怕你不成!”
钟睿曦没说话,只是慵懒的看着他。
洛清漄一个踏步向前,仰着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钟睿曦,颇为不服气的哼了哼。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却不同命。
“小不点,本将站着不动让你一只手。”
洛清漄一下子就炸毛了:“不许叫本候小不点!!!”
钟睿曦淡笑一声:“呵。”
洛清漄磨了磨后槽牙道:“长得高了不起啊!看本候怎么打的你满地找牙!”
“嗯,本将看着。”
钟睿曦伸手,洛清漄赶紧后退两步。
钟睿曦道:“怕我吗?”
洛清漄梗着脖子道:“谁…谁怕你了!”
“不怕就上前一步。”
“我…我不去!你让我上我就上?”
钟睿曦笑了笑道:“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上就上!”洛清漄说完上前走了一小步。
“嗯,真乖。你赢了,小竹,我们走。”
“谁说你们可以走了?!”洛清漄一个快步拦住了钟睿曦。
“洛清漄。”
见钟睿曦面色一正,洛清漄连连后退道:“你要干嘛!不要过来!”
“呵。”
“哼,看在你现在身娇体弱的份上,本候就不跟你计较了!”
钟睿曦向洛清漄走去,洛清漄以及他身后的家丁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钟睿曦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那只及他下巴的看起来有些可怜的洛清漄。
洛清漄哪受得了钟睿曦这气势,他拔腿就跑,边跑还边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小竹快速的跑过来将斗篷披在钟睿曦肩上,钟睿曦拢了拢斗篷对他道,“快别皱眉了,眉毛该拧一块去了。”
“世子......”
见小竹欲言又止的样子,钟睿曦笑了笑:“没事的。”
天鸿朝除天子之外,还设有四王、四公、八侯,伯、子、男爵各不等,其中只有钟家为异姓王。
平安候名为洛清漄,乃当今明妃胞弟,由于其为老来子又胸无点墨是个十足十的纨绔,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封了个没有实权的闲散平安候。洛清漄也乐得自在,反正他只要有的花有的玩就行。
洛家在天鸿朝的根基不深,在洛清漄的胞姐洛清珊未进宫之前也就是在一不算大的地方任七品芝麻官。
当初皇上微服私访,一见洛清珊惊为天人,直接将其册封为妃。至此洛家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洛清漄的相貌极好的继承了洛家的优点,甚至比起其姐洛清珊更胜一筹,加上他个子又不高,朝中明面上阿谀奉承,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不在少数。
天鸿民风尚且开放,养娈童、男宠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有些人甚至暗暗的将洛清漄跟勾栏小倌相比。当然,明面上谁也不敢说,那可是皇亲国戚!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这边钟睿曦与小竹刚回府进了大门就被福伯叫住了:“世子。”
“福伯。”
福伯侧过头看向小竹道:“你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
小竹面带窘色的低着头,等着福伯的训斥。
福伯将手一伸道:“给我吧。”
钟睿曦眨了下眼看向福伯。
“哎,真拿你没辙。”福伯摇了摇头将装有红豆糕点的盒子提在手上道:“不是不让你吃,给你限量而已。”
福伯是钟府的老人了,在钟睿曦祖父还在之时还曾跟其祖父并肩战斗过,两人互相视为已出。福伯一生忠心耿耿的跟着钟睿曦的祖父,甚至不肯娶妻生子。
在钟睿曦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苍老的痕迹愈加明显。
钟睿曦感激福伯,他想,如果福伯想要他的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挖出来。
福伯将糕点提走的时候钟睿曦的眼睛就仿佛黏在盒子上了般目不转睛。他悄悄跟在福伯身后,连咳嗽都忍住了。
福伯微叹口气转过身道:“别跟了,给。”
钟睿曦心里很是欢喜,但是面上依旧很严肃,他接过糕点道:“谢谢福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