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听到莫青璃的“逐客令”后, 便自觉地离开去找长安, 却在院中久寻不见,询问琴南时得知她跑去街上玩耍了, 而且有琴北陪着她一道,连城也就放了心。
谁知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非但长安没有回来,连暗卫琴北也一并失去了行踪。
连城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事, 这才来找莫青璃她们。
莫青璃一边穿衣一边焦急的问道:“长安什么时候出去的?”
“上午巳时左右, 听琴南说她练剑练得有些烦闷就想出去玩玩,买点零嘴或者听听书什么的,琴北就带她出去了, 因为她平日有时也在外头用午膳, 午时没回来大家也没放在心上, 琴南和琴北是双胞胎,有些心灵感应, 方才她忽然觉得心神不宁, 于是便发信号联络琴北,却并未得到回应, 派人出去找的时候,只找到重伤的琴北, 长安被人抓走了。”
“那时到现在过了多久?”
连城不安的抚上腰间悬着的短笛,担忧道:“有半个时辰了,长安不会出事吧?”
莫青璃不自觉的皱眉, 安慰道:“应该不会, 长安不过还是个孩子, 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连城道:“武林正道?”
莫青璃道:“嗯,上月有人传信给我让我小心武林正道,说他们正寻思着对付我,我的确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只是并未料到他们如此卑鄙,竟然抓一个孩子。也许很快,便有人来给我送信了。”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最好不要动她的徒弟一根头发丝,否则她就活拆了他们,要这江湖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连城就站在莫青璃对面,在她略带讽刺的说完上面这番话时,不知是不是出现了错觉,她忽然觉得莫青璃的眼睛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红光,亮得可怕。
钟离珞一手按上莫青璃的肩膀,拍了拍。
莫青璃闭了一下眼睛,还待说些什么,余光却扫见一道金光,那金光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直直向连城扑过去,莫青璃飞快地将连城往身后一带,左手凌空一抓,一把将那东西擒在手中。
那东西触手冰凉柔滑,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趴着,软绵绵的顺着莫青璃的手指垂在半空中,三角状的尖脑袋时不时动弹一下。
一截蛇尾已经断了,青绿色的血汩汩而出。
是长安寸步不离的小伙伴——金翼蛇。
以莫青璃的眼光来看,它应该是在喘气。
“哎哟我的小阿蒙,这是怎么了?”连城忙一脸心疼的把金翼接过来,检查它身上的伤口,谁知金翼半点不配合,方才还软趴趴的,现在忽然就有了气势,鲜红的信子吐个不停,焦躁得很。
连城按着它的脑袋,嘴里吐出了一串常人听不懂的话语,像是命令,又像是安抚。
谁知专治百虫的咒语这次竟不管用了,金翼整个身子都剧烈的发起抖来,蛇身直立,着急忙慌的想要传递什么消息。
连城干脆放弃了,手指爱怜的摸着金翼的脑袋,屏息聆听,一旁的两人看得云里雾里。
半炷香过后,金翼“嗖”的一声,从连城手上蹿了出去,由于速度太快,血迹斑斓的蛇身拖在地上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蜿蜒的红印。
连城飞身跟上去,扭头提醒道:“快跟上,阿蒙知道长安在哪里。”
莫青璃抄起房里的短剑便跟上去,耳边却听得一阵嗡嗡的震颤声,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越来越强烈。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屋内的柜子无人自开,藏匿其中的承影剑仿佛长了手脚似的,飘到了自己面前。
噫,剑成精了?这是作的什么妖?
钟离珞脸色一沉,就要将那把剑带回去,莫青璃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类似心疼、类似眷恋,她伸手拦住钟离珞,像是忽然换了一个灵魂似的,轻声说道:“带着她吧,你拿着。”
且按下这头不讲,长安的确是被那群武林正道带走了,确切的说是南清筑披着正道的皮将长安抓走了,他并未暴露本来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正义之士的名头跟在灵霄山庄的凌宇身边。
此时,渭城城郊小树林,峨眉掌门慈惠师太、少林的空怀大师、崆峒派掌门点沧流、七星坊的韩荃坤、武当派的三石道长,加上灵霄山庄的凌宇、清羽山庄的向天笑、无定山庄的施无情和铸剑山庄的莫思妤,以及各自所带的门人,还有江湖上说得上名号的几个门派,将将数百武林人士都聚集在这里。
偶尔路过的樵夫一见这帮舞刀弄剑的江湖人,险些把斧头磕在脚上。
时下正值六月中,老天并没有因为英雄齐聚这方寸宝地,便给个好脸色,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立马变得阴沉沉的,天上乌云密布,一场瓢泼大雨似乎就压在了半空中,准备随时落下似的,天气愈发的闷热了。
空怀大师捻着佛珠,很好地诠释了何谓“心静自然凉”,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会将焦躁写在脸上,只在心里默默的焦躁着。
一众人等,竟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凌宇抱着剑站在队伍的最前头,正气凛然,一股子大侠的风范,他身后的弟子也不敢含糊,规矩严整的立着,其余人也不外如是。唯有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名容貌平平的灰衫男子双手抱胸倚在树干上,直眉楞眼的,看上去不怎么起眼。
远方树丛传来扑簌簌的声响,灰衫男子抬起头望过去,嘴角已含了一丝笑意,那副躯体便似换了个灵魂似的,变得狡黠而引人瞩目起来。
此人正是易了容的南清筑。
长安被人拎小鸡似的拎到了这片小树林,还没看清谁是张三谁是李四,一阵天旋地转又给摔了个屁.股蹲儿——她给人毫不怜香惜玉的扔在了地上。
长安伸手揉了揉自己摔成八瓣儿的屁.股,撅着嘴死死瞪着扔她的那个人,要将他牢牢记在心里,她不服气,不就是仗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大,等她长大了非把这个人摔成十六瓣儿不成。
女子报仇,十八年不晚。
她正这样想着,两道劲风袭来,不偏不倚的一道打在那人右肩上,一道打在那人膝盖上,那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咔嚓”一声撞断了好几排的树枝,当下摔成了十六瓣儿。
那十六瓣儿竟然没死,爬起来站在了一旁。
长安愕然的张大了嘴,在觉得世界真奇妙的同时,不忘扭头瞥了瞥劲风袭来的方向,她人小归小,武功还是在打基础的阶段,但跟着莫青璃也有一年多了,眼力劲还是训练出来了。
那是个相貌说得上英俊的男子,长发入冠,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笑得温文尔雅,许是孩童的直觉,长安没来由的心颤了颤,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好人。
风无影在长安面前蹲下.身,讨好道:“别怕,哥哥替你打坏人。”
长安心说我才不怕,你替我打了他我以后找谁报仇去,口中却乖巧道:“谢谢叔叔。”
风无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块方糖来,递到长安眼前,道:“小长安想不想吃糖呀?”
长安眨巴了一下眼睛,作出一副想吃而不敢的无辜模样,脆生生道:“姐姐说小孩子吃糖会蛀牙,不许我吃。还有,姐姐说不许陌生人叫我长安。”
“那你叫什么呀?”
“姐姐说不能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姓。”
“你姐姐是谁?”
长安对风无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觉眼前的人无药可救:“叔叔我瞧你生得脑袋瓜很灵光的样子,怎么问题一个比一个傻,姐姐说了什么都不能告诉陌生人,你不是陌生人么?嗡嗡嗡嗡的,跟苍蝇一样。”
她低下头去玩手边的青草了。
风无影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回了南清筑身边。
南清筑难得笑了笑,摇头道:“小风啊。”
“是,主上。”
“你做什么要讨好这么一个小孩子?”
风无影觉得一股热气从脖子上就蹿了上来,好在脸上戴了南清筑给的□□,看不出什么,他小声道:“少主喜欢这孩子,我想待她好一些。”
“小风……”南清筑喉咙里堵了块大石头似的,忽然犹豫起来,在那张憨厚耿直的面貌的掩饰下,竟有几分悲哀与心疼,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可有后悔?”
“属下对天发誓,绝无半点后悔。”
南清筑张了张嘴,终是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了。
长安趁着没人注意到她,双膝一屈,将手搭在膝上,腕上的金翼跐溜就钻了出来,长安与它对视了片刻,便将手搭在草丛里,让它趁机离开。
不一会儿,这树林中便传来“嘶嘶”的声音,直教人起鸡皮疙瘩。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忽的多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说黑影太笼统了,因为大部分是黑褐色,更确切的应该说斑斓的影子,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乌泱泱的一大片蛇。
为首的赫然是一条身长不足两尺的金线蛇,金身金眸,昂首挺胸,召集了它的小伙伴们来救主。
长安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脑门,捂住眼睛不忍直视,感动之余,她心说:这傻蛇。
让它去搬救兵,它倒好,搬错了品种。
人和蛇,那能是一样么?
在场的高手那么多,能是被这群蛇吓唬了的么?长安拿下蒙在眼睛的手,又是努嘴又是摇头,狂给金翼使眼色,让它快走,这傻蛇直眉楞眼的瞅了好一会儿才看懂,又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才恋恋不舍的准备离开。
当它想游动的时候,却觉得尾巴一阵剧痛,扭头一看,才发现被一枚牛毛针将它的蛇尾牢牢钉在了地上。
长安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立刻冲上去想拔掉那枚针,却为时已晚,只听有人大叫一声:“小小年纪便会控蛇,这不是小妖女是什么?先将这小妖女抓起来。”
长安登时被提住领子,五花大绑了起来。
眼见一名男子提着剑朝金翼蛇阿蒙走了过去,长安一边挣扎,一边嚷道:“快走!”
金翼一扭头,泪眼朦胧的张开蛇口一口咬断了自己的尾巴,背部的透明羽翼展开,闪电般逃窜了出去,溅起一蓬青色的血雾。
金翼逃脱了,长安也不再挣扎,她撇撇嘴,任人将她绑起来,丢在树下,享受着“万众瞩目”。
莫思妤瞅了瞅一脸倨傲的小长安,她是女子,对孩子亲近些倒也不会惹人怀疑,便坐到她身边,陪她说话解闷。
天色渐晚,林间逐渐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烧得“噼啪”作响,一众人分门别派的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议论起来。
“师兄,这妖女不会不来了吧?抓了这小妖女到底管不管用?”
“师弟莫要多言,我瞧这妖女快来了。”
长安大声“呸”道:“你们才妖男!全家都是妖男!死妖男!”
莫思妤心里偷偷笑,手上里塞了一块兔子肉堵住了长安的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再说。
天色是墨一样的浓黑,林间树影黑黢黢的,未点篝火之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长安刚落下这句话,只听远处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仿佛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
“我倒不知天下英雄几时这般英雄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八岁女娃,倒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了去,也是,以多欺少向来是你们的优良传统。你们不是要找妖女么?我现下就在这里,你们可抓得住我?”
长安心头一喜——莫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