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两层木板糊的门,刺耳的“吱呀”一声让莫沧颐忍不住皱眉。十人的宿舍十分拥挤,一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子汗臭味儿和其他难以描述的味道。
靠门最近的下铺上坐着一个有点黑的男人,他抬头看了一眼莫沧颐,问:“新来的?”
莫沧颐点头:“我今天开始来这里上班。”
男人指了一下他头顶上的床:“就这一个空位儿了。”
虽然上铺不方便,莫沧颐还是点了头:“好的。”
放下行李箱,把东西简单的放了一下,莫沧颐把刚刚经理给他的服务生的制服换上。男人一直也没走,在后面站着看他,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多大啊?不会没成年就出来打工了吧?”
彼时的莫沧颐一脸青涩,但脾气倒是冷淡的要命:“我十八了。”
“高中上完了?还是说念的职高?”
“高中毕业了。”
“哟,大学呢?”
一提大学莫沧颐就来气,他翻了个白眼,忍了忍还是道:“不上大学。”
说着他就推开门走了,领带都还没摆正。
莫沧颐记不得这是他换的第几份工作了,现在他在临都市的另一头的一家酒店做服务生。虽然离家远,但莫沧颐是故意选这么远的,因为这里包食宿,他可以从家里搬出来住宿舍。
宿舍也没来得及仔细看,莫沧颐就开始工作了。本来以为就是上个菜端个盘子没什么累的,没想到这十几个小时的盘子端下来手腕还真是遭不住。中午饭没吃上两口,晚饭也没时间吃,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客人才走光。除了手腕酸之外,莫沧颐觉得自己两条腿也乏的要命。
回到宿舍,有几个人衣服一脱直接上床睡了。莫沧颐虽然累,但是他有点洁癖,不洗澡根本睡不了觉。浴室就在走廊的尽头,洗澡之前莫沧颐先进去看了一眼,和澡堂差不多有十多个淋浴头,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很快莫沧颐就意识到少什么了,这里居然没有柜子?
一开门就是浴室,根本没有放衣服的地方啊?
莫沧颐回到宿舍去找换洗的衣服,早上的那个男人也回来了。看见他莫沧颐就问了一句:“哥们,我看浴室那边没有放衣服的地方啊,洗澡怎么办?”
男人坐在床上拆领带,“你不会脱光了再过去洗吗?”
“啥?”
接着莫沧颐就看着这个人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的……脱了个精光,潇洒的拿着洗漱用品走了出去。
一万只羊驼从莫沧颐的心中奔腾而过。
于是莫沧颐也……在宿舍里脱光了,做贼一样穿过走廊溜到了浴室。
尽管条件很简陋,洗过热水之后莫沧颐感觉舒服多了,一天的疲劳仿佛也跟着一起洗掉了一般。走出浴室来往回溜着,一个端着盆的男生迎面走来。
“……”
男生看到了莫沧颐。
莫沧颐也看到了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但什么也没说,就从莫沧颐身边走了。莫沧颐转过头来,那个男生的盆里放着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紧接着就看见他拐进了浴室。
“我靠原来可以用盆子放衣服的吗!”
莫沧颐感觉自己丢人丢大发了,迅速跑回宿舍。下铺的男人已经洗完回来了,正在换衣服。莫沧颐看见他气不打一出来:“你怎么不早说可以端着盆子进去啊?”
房间里面不知道哪个床爆发出一阵怒吼:“他妈的闭嘴老子要睡觉!”
莫沧颐立刻怂了。
男人笑了笑:“有人会端盆进去,但是很多人都像我这样光着就过去了啊。反正这一层住的都是男的,有啥啊。”
莫沧颐忍不住翻白眼。
男人扫了他一眼,又笑了:“穿件儿衣服吧你。”
莫沧颐这才意识到自己洗完澡回来还是光着的,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套上衣服之后莫沧颐上了床,随便看了一下手机,就去摸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这时候他想起来,自己的充电宝应该放在下面的插座那里充电呢。扶着床边阑干做起来,莫沧颐往下看去,却发现原先放着充电宝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自己没拿出来吗?
莫沧颐没管那么多,直接掀开被子睡了。夏天热的要命,宿舍里只有一台吊扇在那转着,一晚上嗡嗡的直响,吵得莫沧颐头疼。不过可能是今天太累的缘故,头疼了一会儿莫沧颐就睡着了。
工作了一个星期之后莫沧颐差不多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了,只有一点让他相当的烦躁:他的东西老是被偷。
来第一天被偷了充电宝,第二天洗发水少了一半,第三天毛巾没了……现在更让莫沧颐生气的是,他带过来的一双运动鞋也被偷了。
“这他妈绝对有小偷吧!”
莫沧颐走到监控室那里去找看监控的大爷:“宿舍那边有小偷,我要看监控。”
宿舍里面没有监控,但是走廊是有监控的。大爷看了他一眼,问他要看什么时候的监控,莫沧颐就说了自己刚来的那一天。
“……”
于是屏幕上出现了莫沧颐光着身子从走廊跑过去的画面。
大爷一脸无语的转头看着莫沧颐。
莫沧颐尴尬的猛抓头发:“我靠我怎么忘了……”
结果小偷也没找到,莫沧颐的东西倒是一样接一样的少。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半个月之后,莫沧颐病倒了。
发烧烧到39度,莫沧颐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走路都是一步三晃的。随身带的感冒药吃了几片也没什么用处,莫沧颐晃到了经理面前:“我发烧了,今天想请假。”
经理拒绝的果断:“不行,本来人手就不够你还请假?要请也行,这个月工资就没了。”
莫沧颐气的要命,自己打工半个月东西丢了一堆,最后没有工资还倒赔钱。他只得咬着牙,用冷水冲了冲脸让自己保持清醒,接着工作。
然而这种状态下做体力劳动的结果可想而知,莫沧颐倒水都对不准杯子,好歹是没在上菜的时候把盘子扣人身上。经理把他拎出来在大堂里骂着,莫沧颐站着站着就站不稳了,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宿舍点床上了,莫沧颐感觉浑身不舒服,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眼睛还没闭上,下面就传来了经理的声音:“醒了就赶紧下去干活!”
莫沧颐闭上眼睛,这半个月可真是够委屈的。躺在狭窄的床上,身下的床板硬邦邦的,怎么躺怎么都不舒服。想了想为什么自己非得搬出来呢,在家里虽然不太愉快但是从来也没受过这种委屈安慰。压抑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出来,莫沧颐翻身下床,可惜他落地姿势不仅不帅还踉跄了两步。
“我不干了!”
“……”
莫沧颐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一段打工的生活印象这么深刻,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在走廊裸奔尴尬的一匹的缘故?在酒店打工的日子虽然挺气的,但莫沧颐有比那更苦更累的打工经历。可能是其他更悲惨的经历里没有让他尴尬的地方吧,他才会对酒店那一段至今记忆犹新。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莫沧颐打开了电脑,调整麦克风准备开始直播。
“喂喂喂,听得到吗……”
看着直播间的弹幕忽然就刷了起来,几个熟悉的粉丝又发了大额的付费弹幕,莫沧颐忽然有些恍惚。
是的,八年前的自己是绝对不敢想象自己能过上现在的生活的。
就算是自己去读了大学,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直播一个周的收入就能抵得上一大部分人一个月的工资。
想着这些东西莫沧颐就有些混乱,弹幕里正好有人问他节目的事情,他顺便就回答了一下:“你们不用急,那个节目这个月才开始拍下个月才能播,我们几个也是九月份才能去拍,你们看到估计天已经冷了。”
点开现在比较火的一个竞技游戏,莫沧颐握住了手柄,一边操作人物一边闲聊着:“我跟你们讲观众朋友们真的奇葩,节目组那边说有个人和我的重名,让我今天去交一下身份证复印件,真的离谱。我小时候我爸有给我查过,那时候全国只有我一个人叫那个名字你们知道吧……”
莫沧颐瞟了一眼旁边的弹幕,“啊,不要刷我的真名好吧?”
底下有好几条标黄的禁言提示,竹竿儿干活还是挺利索的。
这游戏莫沧颐上手很快,夺个冠什么的都是相当轻松的事情。莫沧颐也喜欢玩这个游戏,一边玩着还可以和弹幕互动闲聊,直播效果非常不错。
“更离谱的是我今天去派出所看了,那个和我重名的人也是临都的,还和我一样大你知道吧?证件照拍的也是……就你知道吧虽然长的不像但是证件照那种东西就那样……难怪工作人员认不出来……”
弹幕出现了一片问号以及无数个“这么巧”。
莫沧颐想到班主任不由得冷笑一声:“这么巧?是啊可巧了,那个人我还认识,我们俩一个高中的,以前他压根不叫那个名,我也不知道为啥他要改成和我一样的名。那改名时间还是我们上高中的时候,真的离谱你知道吧……”
一局玩过去,莫沧颐点开直播软件谢礼物,看到一行内容时稍微震了一下。
“……感谢风闻传说的500元弹幕……南哥,那个重名的人不会盗用了你的高考成绩吧?”
一不注意就……把付费弹幕给读出来了。
莫沧颐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直播间瞬间讨论了起来:“对啊怎么会故意改成和身边人一样的名字呢……”
“南哥我觉得不太对劲……”
莫沧颐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我也不知道,先不讨论这个了,继续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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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一条关于十八岁莫沧颐的打工回忆
以及说漏嘴意味着新一波舆论狂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