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莫沧颐和谢知契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门在后面关上。叶肃恭正好在厨房烧水，探出头来看了他们一眼，面露奇怪神色：“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莫沧颐在沙发上坐下，两只胳膊肘搭在大腿上，面色凝重。谢知契在他旁边坐下，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叶肃恭看了看莫沧颐又看了看谢知契，大约是察觉到不太妙了，便没再多话，又缩回到厨房里面了。
    谢知契转头看莫沧颐：“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一二三模的分数？”
    莫沧颐缓缓道：“具体多少分不记得了，但是大概区域还是很清楚的……一模二模差一点就到本科线了，三模比本科线高出十来分。”
    谢知契颔首：“也就是说，模拟考的时候你基本上就是在本科线那附近徘徊的水平是吧……那么如果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一个本科的学校也不奇怪吧？”
    莫沧颐没再说话。
    在派出所里，谢知契要求看那个“莫沧颐”的简历，被工作人员拒绝了。当时谢知契看了一眼莫沧颐，张口就道：“我们怀疑另一位莫沧颐故意在高考前改名顶替了这个莫沧颐的高考成绩，你可以看一下他的改名时间。”
    改名日期这种事情，派出所是不会轻易透露的。
    除非改名字的人有犯罪嫌疑。
    谢知契继续：“这个人和我这边的莫沧颐是认识的，你说会有那么巧的事吗，两个籍贯一样的人明明都互相知道还特意改成一样的名字。”
    那个工作人员被他问住了，操作鼠标看了一眼其他信息，接着神色一滞。
    莫沧颐心里一凉。
    “算了一下，差不多就是在……你们高三开学那一阵子八月份改的名字。”
    曾用名为“莫梓戌”的“莫沧颐”毕业于一个三本院校，后来出了国给学历“镀了一层金”，现在在临都市的一家国企工作。而莫梓戌在高三一开学就改名叫“莫沧颐”，但当时所有老师都叫他“莫梓戌”，所以莫沧颐从来不知道他改名了。
    谢知契伸出手去抓头发，“十到十二月是各地高考报名的时候，他在那之前把名改了……还改的和你一样……”
    莫沧颐喃喃道：“我还记得他高二一直是平头，上了高三后忽然就不怎么剪头发了，把头发留了起来搞成了和我一样的发型……”
    谢知契又问：“你知道那个莫梓戌成绩怎么样吗？”
    莫沧颐摇了摇头：“我们不在一个班，他具体什么成绩不清楚……不过听说他的成绩也挺差劲的……”
    叶肃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你们在讨论什么啊，怎么去交个身份证复印件遇上什么事了吗？”
    谢知契抬起头来看向他：“我怀疑，竹不南的高考成绩被人顶替了。”
    叶肃恭一脸意外：“啊？”
    谢知契深吸一口气，“竹不南有个高中同学，在高三高考报名前把名字改成了莫沧颐。并且这个人，还是竹不南高中班主任的儿子。”
    莫沧颐自己皱着眉，一直也没说话。谢知契道：“想想看，一个三本学校，参考你模拟考的成绩……当时你考上了也不奇怪吧？”
    莫沧颐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我有点儿……有点儿接受不了……”
    叶肃恭直接在茶几这坐下了，一脸凝重：“这可是大事儿啊，高考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莫沧颐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
    叶肃恭有些愤怒：“高考可是拼了三年的结果，说顶替就顶替了？要是我肯定要和那个人斗到底的，非得给他搞的身败名裂才行。”
    谢知契点头：“我也一样。但是……”
    叶肃恭看他：“但是？”
    谢知契叹了一口气：“维权是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现在我可以肯定另一个莫沧颐顶替了竹不南的成绩，但是问题是现在我们只能‘怀疑’而没有任何证据，光是取证这个过程就相当繁琐了。并且竹不南现在是公众人物，一旦开始维权势必会掀起一场舆论热潮，到时候竹不南的私人信息一定会呗大肆宣传……”
    莫沧颐也点头：“的确是这样……”
    如果莫沧颐现在开始较真，那各种取证、上访消耗的大量精力一定会影响到他现在的工作。莫沧颐是一位uploader，直播是他的一大收入来源，做视频是他获得收入的基础，网络舆论则是他生存的环境。简而言之，维权对于莫沧颐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谢知契握住了莫沧颐的手，正色道：“我们的合法权益被侵犯了是应该夺回来的，但是要不要去申诉这个决定还得慎重。一旦你开始较真，现在平静的日常一定会打破，维权成功与否也不得而知，事件结束之后也不知道会对你的自媒体事业有什么样的影响。不过，无论你选择争取与否，我都会支持你的。”
    莫沧颐思索了一会儿，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我想……再看看情况，之后再做决定。”
    谢知契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莫沧颐进了工作室在电竞椅上坐下，拿出手机来发呆。
    莫老师……
    莫沧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当初那么负责人的班主任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人都表里如一……吗。”
    莫沧颐吸了一口气，拨出了母亲的电话。
    “喂，妈妈，你还留着我高三班主任的电话吗？”
    五分钟后，莫沧颐面前的笔记本上出现了一串数字。
    “希望他没有换过手机号吧……”
    虽然换了手机号莫沧颐也知道该怎么联系莫老师，但他不想那么麻烦。
    “……”
    手机铃声响了能有五六秒就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中年男性的声音：“喂您好，请问你是哪位？”
    没有换号码。
    莫沧颐先是合上了眼睛，再慢慢睁开：“老师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莫沧颐啊。”
    “……”
    沉默。
    莫沧颐眯起眼睛：“老师已经忘记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怎么会呢，就是有点吃惊而已，毕竟你毕业也有七八年了吧？听说现在你当网红了赚的还不少……怎么突然想起来联系我了？”
    莫沧颐深吸一口气，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莫老师，你为什么给你儿子改成和我一样的名字呢？”
    半晌那边冒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莫沧颐转着椅子背对着电脑桌，“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给莫梓戌改名叫莫沧颐？会有人故意改成和身边人一样的名字吗？”
    莫老师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莫沧颐颔首：“老师，我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怀疑……”他空着的左手握成了拳头，“老师，你是不是让莫梓戌顶替了我的高考成绩？”
    对面传来了呵呵的笑声。
    莫沧颐握紧了手机，“这不好笑，老师，我是很严肃的在问你这个问题。”
    “莫沧颐同学，我可以理解你高考落榜的心情。我带了这么多年的高三了，高考发挥失常的学生数不胜数，看到成绩时有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认为分数不对……”
    “但是老师，你根本没解释为什么莫梓戌要改名叫莫沧颐。”
    “……”
    莫沧颐站了起来，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走着。竹笋在一边的纸箱子里睡觉，窗外能看到商申市高楼林立。就在这时，莫老师忽然道：“你现在在商申市对吧？”
    尽管是在打电话，莫沧颐还是点头：“是的。”
    “你还住在价值两千万的房子里，对吧？”
    “房子是租的，我现在还买不起房子。”
    “但是不管怎样，你现在的生活都非常好吧？你没有去读大学才会去做自媒体，你做了自媒体才有如今的成就。如果你读了那种别人根本看不上的三本学校，那你现在会做什么呢？你会来到全国一线城市定居吗？你会住上两千万的房子吗？你会经济独立甚至还可以拿出钱来改善你父母的生活条件吗？的确不排除你大学之后开阔了眼界也开始做自媒体这种可能，但是大学也不轻松的，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会再去分神做别的事情吗？”
    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噎的莫沧颐说不出话来。
    莫老师说的没错，如果他考上大学的话……也许他真的不会来某站做视频，也不会有什么“竹不南”了。
    三本学校毕业出来可能找工作都难，他家的条件也不可能送他出国给学历镀金，那样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莫沧颐一时间有些茫然。
    “别说是三本了，”莫老师继续说着，“就是一些985毕业的人也没有你的收入高吧？你那时候是个多么巧妙的时机，自媒体刚刚有些生机，进去了就会成为第一梯队……如果你读了大学，就算之后你也开始做视频了，你会有现在的成就？”
    莫沧颐忽然记起来，一年前快过春节的时候，自己在家里录了一期读评论。
    ——南哥，如果不做uploader的话，你会做什么呢？
    当时自己笑着说：“按照我这个学历，应该在餐厅厨房刷盘子。”
    忽然心中就充满了一腔怒火。
    莫老师还在说着：“所以你反而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去上过大学……”
    莫沧颐打断了他的话：“进入自媒体行业是当时我的无心举动，如果我没有把视频做下去，甚至如果我没有去做视频，老师你担负的起我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