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亲自去打听了这件事，又见到几家说是求来的孩子，当下心思翻转，再也按捺不住。
    景王妃冥冥之中觉得，她来北地许是就为了这一缘。
    然而当她想要前去观音庙求子时，景王却收到军报要带兵前去应敌，不能陪她一同前往。
    景王妃想了想，决定独自前去。
    那一日，景王妃去庙中求子发生了什么，景王倒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归来之时，妻子面若桃花十分开心，连连几日醒来都说在梦中看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模样生的十分漂亮，一双乌黑的眼睛宛若星辰，梦中见了直唤她：娘亲！
    景王妃的心软成一团，笃定自己在娘娘庙前心诚则灵了。
    王妃的肚子虽无征兆，可景王也跟着妻子一起开心。
    一个月后，王妃怀孕了。
    景王大喜，遍赏王府上下。
    本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随着王妃怀孕的月份渐深，景王发现妻子的精神和身体也开始出现变化，不但嗜睡不起，而且常常在梦中呓语：你们不要吵，乖一点。
    景王夜半觉得奇怪，白日起来后询问王妃，景王妃一脸费解。
    景王怕妻子担忧，便将此事压在心底，三番四次后，景王还是不放心，便让人请来几位名医为王妃检查胎像。
    这一查，竟查出王妃腹中怀有双胎！
    这……
    景王＆景王妃：“……”
    就挺意外的。
    谁也没想到王妃多年不孕，一怀就是两个。
    怪道整日里疲惫不堪，景王夫妇找到了症结，便更加细心安胎保养，并未往其它去想，双生子降世不易，两人也就没有对外多说。
    一切都等孩子们平安落地再言其它。
    然而，有些事不想归不想，却冥冥之中仿佛都生出牵绊，自从景王妃怀孕之后，景王带兵出征如有神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边境捷报一封接一封传回朝堂，景王之威名如旭日东升，传扬万里。
    两人都觉得这如虹的气运是孩子们带来的，心中更加欣喜。
    言谈之中，景王也同妻子讲了另一件奇事。
    景王妃去庙中求子后不久，景王带兵在三国交界之处的古道附近打仗，此一仗不大不小，也不免损失了一些兵马，穷寇已逃，景王思虑再三并未穷追猛打，于是带着兵马回营，却在路途之中机缘巧合得了一块奇石。
    此物不凡，奇石背面几行篆体小字，却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景王觉得稀奇，又见那字里行间竟明示得此物者，即为天命所归之人，心底不免一时意动。
    只是这事他并未对旁人多说，只说这奇石特别，便让人带回王府，摆放在他的书房之中。
    谁想，后来发生的事顺利的令人不敢相信，非但王妃有喜，就连一向令人头疼的军务民生之事，景王做的也越发得心应手。
    天时地利人和，景王只觉得属于他自己的气运来了。
    不久，京中旨意送到边关，景王平定西北有功，班师回朝领封受赏。
    却不想，途中遇刺，夫妻二人因故失散，幸好景王妃遇到贵人逃过一劫，正是宋梁的夫人窦氏。
    景王妃身怀六甲，宋家一路护送直到景王出现。
    景王妃感念宋家救命之恩，又觉得与窦氏性情相投，便扯下景王当年亲手雕刻的龙凤玉佩，欲与宋家子女结下一桩美事。
    窦氏当时觉得有趣，还曾问过王妃非得宋家女儿不可么？王妃答道：本宫与宋家的女儿有缘。
    此事说来是挺奇怪的，但也不知道宋家当时怎么就应下来，后来景王之子落地，宋家有女之后发生的一切变故，暂且不提，提了就是宋家无比后悔给女儿定了那样一桩亲事。
    景王夫妇回京受封后不久，一天雨夜，景王妃的肚子突然发动，王府上下异常紧张，而那一晚，不知是何故，夜空电闪雷鸣，雨势滂沱。
    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住了王妃阵痛的呼喊声，也同时掩盖了那一夜发生在潜邸之中的皇室秘闻。
    说道这里，景隆帝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都收到记忆中的画面影响，时隔多年之后，那一夜亲眼所见的画面都还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不知道若时光倒流，他还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景隆帝抬起头，看了看脸色铁青双目赤红的夜孤城。
    夜孤城冷笑一声：“说道自己的残忍说不下去了？”
    “若你是我，看见一双赤瞳孩子降生会怎么做？”景隆帝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抛出一个假设性的反问。
    当年，他也是犹豫很久，才做下那样一个抉择。
    为人父母，又有几人能真的狠下心来抛弃幼子呢。
    可景隆帝心里明白，哪怕重新站在二十多年前的雨夜，他想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既然他的选择不会变，今日夜孤城他上门来向他讨这份公道，他也能接受。
    雨夜滂沱，景王妃终于诞下一对双生子。
    王府一举得两个小公子是件大喜事，可产房内，东倒西歪躺了好几个人，等景王进去时，产床上只有昏迷的妻子和两个婴儿。
    脚边是毒发身亡的稳婆和下人。
    屋外，雨势倾盆，雷声轰隆。
    景王长身立于两个双生子面前，内心大受冲击。
    王妃产子，一胎双胞，其中一子身有奇毒，下人触之皮肤既死，另一子浑身冰寒发紫，虽然健康却双眼赤红，如鬼魅一般让人心生胆寒。
    王妃怀胎数月却没有被这两个孩子害死，景王每每回想都吓出一身冷汗，当即命人将两个人孩子送去偏殿，期间死去几人已经不在乎，全府上下严令封口。
    皇室之中，降生这样拥有异瞳的子嗣，意味着什么，景王和幕僚都心知肚明。
    可幕僚们默不作声，如何决断还要看王爷怎样取舍。
    景王沉默许久，才将他从古道附近得到的奇石背后的故事和盘托出，那些纂刻着“天命所归”只有他能看见的字，他临摹到纸上传给幕僚，当时庆幸的福运，而今看来却是要以他的子孙福运来抵。
    众人想到王爷得了宝贝之后，一路走来犹如潜龙驾雾，扶摇直上九万里。
    再想想偏殿那一双幼主。
    心里一边因为押对了天运所在的圣君而暗喜，一边又恐那边身有异像的幼子会成为大业路上的拦路人。
    于是有人斗胆言此子降生，电闪雷鸣征兆不祥，唯恐来日大难临头，劝景王放弃此子。
    至于另一个身有奇毒的孩子，原本也不应该留下，可王爷和王妃子嗣艰难，若此二子一个不留……众人不言。
    景王想起妻子前去送子观音庙里求子，又想起她夜晚枕畔欢喜说着梦中孩子的样子，觉得那个身有剧毒的孩子，就是妻子求来的孩子，而另一子……
    视线落在那块奇石上，景隆帝内心觉得，为了他的江山霸业，是自己的鲁莽害了妻儿。
    深思熟虑后，当即痛下决心，命人连夜将拥有赤瞳的孩子抱出王府，弃之荒野，任其自生自灭。
    待王妃醒来，只说保下一子，可惜身有恶疾。
    景王妃痛失一子，痛不欲生，可看着偏殿内懵懂不知人世疾苦的幼子，母爱油然而生，哪怕身有恶疾也疼爱不已。
    东篱出生后，身体不好，却天资聪颖，景隆帝每次看着他，都会庆幸当初留下他的选择。
    景王自有长子之后，香火仿佛一瞬间旺盛起来，不出几年，东篱就多了几个弟弟，只可惜因为长子特殊，与兄弟之间都不亲厚。
    景王登基后，怜惜长子幼年失母，便将年幼的东篱立为大周太子，正式宣告天下，东篱是他大周将来的储君。
    前尘往事如今一一摊开。
    难受的不只是夜孤城，东篱亦神色郁郁。
    前后两世他所求与母亲的缘分皆是如此，内心苦涩无处言说。
    若他强求的这一份母子情缘，会害得夜孤城与他相争，会害得母亲香消玉损，他不会放任自己那般任性。
    他曾数度在夜深人静之时，百思不解夜孤城当初在城外竹林中对他说过的话，如今方知，若当初被弃之荒野的是他东篱……
    “占着我的东西这么多年，你也该还回来了。”
    在夜孤城的眼中，他东篱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在那天夜里牺牲他而得到的吗？
    他看向身旁的妻子，夜孤城对颜儿势在必得的执念，也是因为若那天夜里留下的是他而不是自己，颜儿就会是他夜孤城的妻子么。
    宋井颜悄悄握住他的手，旋即感受到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情字，伤人与无形，不弱刀枪。
    看见男人眼底深处的一丝慌乱和迷茫，宋井颜眸光坚定。
    “千万人海之中，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