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雪柔离开的第五个年头,烈如权遇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也不可一日无王后。上奏折劝说烈如权立后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他的那一颗心早就死在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随着谷雪柔一并去了。
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能再让另一个女人躺在自己身侧,占着自己妻子的名分。
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到。
“陛下,二小姐求见。”这日,烈如权正在书房里批阅奏折,只听得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进来禀告道。他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命人将她带进来。
这五年来,若不是谷雪颜的悉心照料,烈流风兄妹二人又怎么能长得这么好。
“可是风儿云儿又胡闹了?”他抬眼看向谷雪颜轻声问道,自从谷雪柔去了之后,能得他这般温柔对待的,怕也只有谷雪颜和他的一双儿女了。
“风儿云儿都很乖,我今日过来是想要问问陛下立后的事情。”谷雪颜闻言摇了摇头后说道,她顺着烈如权的视线坐下来。
“阿颜有什么想法?”烈如权闻言也不恼,反而看向她温柔的说道,似在寻求她的意见一般。相识这么多年是,他一直都是将谷雪颜当作妹妹一般对待。尤其是谷雪柔去了之后,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谷雪柔有多疼爱这个妹妹。
“我本无权干涉陛下立后一事,只是我不得不为风儿云儿考虑。若是陛下要立后,请务必寻一个会善待他兄妹二人的女子,姐姐当年拼了性命将他们生下来,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的委屈。”谷雪颜闻言沉声说道,在提到谷雪柔的时候她不由得落下泪来。
五年了,每每提到谷雪柔,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哭出来。
烈如权也深受感动,只是不知道若是他知道自己的爱妻是死在了谷雪颜手上,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能说,谷雪颜太会伪装,十年如一日的贴心温柔,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柔儿没有白疼你。”烈如权沉沉的叹了口气,随后这才看向她轻声说道。
提到谷雪柔,那是烈如权心中永远都无法释怀的痛楚,若是可以再来一次,他宁愿什么都不管也要守在她身边。哪怕下一刻就要国破家亡,也比他现在独受这思念煎熬之苦的好。谷雪颜见他神色暗淡,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便福身退了下去。
是夜,烈如权兜兜转转来到仁德宫,她才一进门就瞧见冯嬷嬷守在门口。见他准备进去通报,烈如权轻轻的摇了摇头。冯嬷嬷见状点头退后一步,却不小心踢到门口的花盆,好在没有惊动房间里的人。
烈如权站在门口,轻轻的推开一条门缝来,透过狭窄的缝隙,依稀可以看到谷雪颜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满脸温柔笑意。
“姨母,我们的母后去哪里了,为什么风儿都五岁了她还不回来?”烈流风依偎在谷雪颜怀中,扬着小脸看向她有些委屈的问道。谷雪颜闻言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动作极温柔细致。
“你们的母后啊,是天上的仙女,她回到天上去了。”谷雪颜看向他兄妹二人温柔的说道,烈流云闻言顿时红了眼睛。
“母后定是不爱我和王兄了,她都不要我们了。”烈流云突然哭着说道,到底是小女孩,心思还是要细致一些。站在门口的烈如权见状只觉得心中无比酸涩,心疼的紧。
“母后好爱你们的,所以她才将姨母留在这里陪着你们啊。等到你们长大了,母后就会回来了。”谷雪颜将她抱在怀中细细的安抚道,看到烈流云哭了,她也跟着落下泪来。那副模样,还真是让人动容。
烈如权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随后反手将门关上。他转身欲走,可是才走几步就瞧见冯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烈如权顿住脚步看向她沉声问道。
“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冯嬷嬷闻言犹豫半晌,罢了这才支支吾吾的回应道。
“说。”
“是,陛下您可知二小姐前两日又拒绝了一门亲事。如今二小姐都已经二十又五了,我们西域还从未有一个女子到了二十五岁都未曾婚配的。”冯嬷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烈如权边走边说。
听到她这样说,烈如权的眉头蓦地紧皱起来。若不是今日她提起,烈如权几乎都快要忘了,谷雪颜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姑娘了。这么些年来,是他耽误了她。
“陛下,二小姐放心不下皇子和公主,任将军夫人说破了嘴,她也不肯答应婚配。直说要等到皇子和公主长大成人,她才能安心。可是二小姐,哪里还有二十年可等了呢?便是她要等,这满城的口水也能将她淹死了。”冯嬷嬷见烈如权的神色有些异样,不免又开口说道。
“你说的是,这几年来,是孤王疏忽了。”良久之后,烈如权这才沉声说道。
“陛下,现在许就是您的话二小姐还肯听上一听。老奴斗胆,求求您劝劝二小姐吧,她毕竟是个女子,若是终身不嫁,在这个世道下还怎么活得下去呢。”冯嬷嬷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来,仰头看向烈如权哭着哀求道。
“这件事孤王记下了,好生照顾阿颜。”烈如权闻言沉声说道,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许久之后,房门这才被打开。烈流风兄妹二人已经被哄着睡下了,谷雪颜披着一身白衣施施然走了出来。她踏着清冷月光款款而来,温柔端庄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谷雪柔。
“吩咐你的话可都说了?”谷雪颜走近,开口冷声问道。
“回二小姐,都说了。”冯嬷嬷闻言连忙应道。
谷雪颜闻言勾唇一笑,竟也是绝美的。
册立王后的旨意来的很是突然,次日一早就昭告了天下。烈如权整整一夜未睡,这才于天将将破晓的时候命人拟了册立谷雪颜为王后的圣旨。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法子了,谷雪颜在王宫中住了这么多年,说句难听的,清白早已不在了。即便有想要上门来提亲的人,大多也都是冲着她背后的将军府而去,将谷雪颜的一生交到那些人手上,烈如权如何能安心?
而且烈如权坚信,谷雪颜是这个世上除了他之外最能善待烈流风兄妹二人的人。
接到这道圣旨的时候,谷雪颜眼中尽是震惊和错愕。彼时她正在喂烈流云吃药,手中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很是淡定从容的将那碗药喂了下去,又捻了一块雪梨给她解苦。随后这才请挥衣袖,施施然的跪了下来。
“臣妾领旨。”
或许是为了照顾烈如权的心情,谷雪颜甚至要求取消了册封典礼,她说不能让姐姐难过,她说在她心中,唯有谷雪柔才是西域唯一的王后。
这样的话,更让烈如权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他没有选错人。
是夜,立政殿中。虽说册封大典取消了,但是两人现在毕竟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这新婚第一夜,自然还是要在一起的。
“阿颜,你可怨我?”烈如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这才看向谷雪颜轻声问道。在他心中,这件事于谷雪颜而言就是委屈,是他的私心所致。他不想让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来取代谷雪柔的位置,便将谷雪颜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
“陛下心中所想,我都知道。从今往后,于外我是西域的王后,于你而言,我还是阿颜,风儿和云儿的姨母。”谷雪颜闻言轻声说道。
烈如权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当年那个人人口中顽劣不堪婆泼皮无赖一般的将军府二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敛了锋芒,变得如谷雪柔一般温柔端庄,贤淑贞静。
“阿颜,你可知道,我想你姐姐,我好想她。”望着望着,烈如权突然落下泪来,像个孩子一般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他犹记得和谷雪柔新婚的那一日,女子倾城如玉的容颜上带着娇羞笑意,她唤他夫君,声声婉转动听。那时他便发誓,今生定要护她一生无虞,可谁知不过短短两年,他们夫妻二人便阴阳相隔了。上天太残忍,给了他最好的姑娘却又转瞬收回。
谷雪颜闻言垂眸一笑,她突然起身走到琴案前坐下来。纤细手指灵动异常,熟悉的曲调在她一双素手下流出,烈如权心中一顿,霎时间迷了眼。
那是谷雪柔最擅长的曲子。
谷雪颜兀自认真的抚琴,她嘴角微微勾起。整整五年的时间,她终于还是得偿夙愿走到了这一步。
即便烈如权现在满心都是谷雪柔又如何,不过只是一个相伴了两年的人罢了。往后余生几十年,陪在烈如权身边的都会是她谷雪颜。终有一日,她会彻彻底底的代替谷雪柔在他心里的存在。
想到这里,谷雪颜嘴角的笑意越发的盛了。
姐姐,你幼时这般疼爱我,那么往后就由我来照顾你最爱的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