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站在离门稍远的位置,自上而下望,底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不知是陆寻的恫吓,还是高空停留的恐惧,站久了,她竟有些微微的晕眩。
时间已过去将近一个小时。
离他们最近的观景舱是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女孩脸上的焦急在等待中逐渐转换成慌乱,观景舱与观景舱的距离并不近,她却看得真切。
陆寻仍旧坐在位置上,polo衫的扣子都被解开,领口敞开,他的手贴着玻璃墙,微微撑着头,虚虚实实的光影里,看不大清他的轮廓。
原先机器故障她惊慌失措,他还挺淡定地安慰:“别怕,是机器故障,很快会抢修。”
“抢修不好怎么办?”
“怎么可能修不好?游乐场都有维护人员,这意外本就不该发生。”
陈初执着地想要从他这得到答案:“那要是修不好怎么办啊?我们会一直留在这吗?”
陆寻看了看她:“就算修不好,也会有人来救援,再不济就在这上面过一夜。你不要再走来走去转圈了,现在我们是腾空状态,它能突然停下来,难保门不会坏掉,你最好老老实实坐着。”
这下她是看明白了,无论什么事,陆寻总是往最坏的方面想。这样有好也有坏,好的是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不会再有更坏的,糟的是,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路的尽头一片黑暗。
“阴谋论。”陈初这样想,却不敢再乱动,在他身边坐好。
“你不是不愿意上来吗?怎么刚刚会改变主意?”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是疲倦,微微阖上眼,靠着墙假寐。
“你不舒服?”
“昨晚没睡好。”
“你哪天睡得好?”
原以为他会反驳,他却微微笑了:“也是。”
陆寻闭眼小憩,陈初细细打量他眼下泛青也没再拉着他说话,一会儿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抢修或救援,一会儿看看四周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陈初愈发觉得不对劲,陆寻的呼吸声似乎有些不对劲,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尤为清晰。她微微朝他靠近,屏住呼吸聆听,果真听起来比寻常要沉重。
“陆寻。”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原本极为警惕的人这会儿反应却缓慢,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她。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是不是不舒服?”
被问的人用手遮住了眼睛,说没有。
陈初见他逞强,急了,去拉他的手,他估计是真的不舒服,有些羞恼地拂开,却被陈初反握住:“你不要动啊,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陆寻的眼眸不像往日清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雾,看不清他的情绪。
陈初也没多想,伸手就往他额头探。
那只手冰凉柔软,带了一点不知名的香味,陆寻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却被她按住,手依旧在额上游走,兀自念叨:“不要动,没发烧呀,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陆寻拂开她的手,复用手挡住额头,又被陈初拎开,脸凑在他跟前:“你别吓我,到底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疼?说不出话?”
陆寻太阳穴突突地疼,心底又泛着恶心,闭着眼还好些,睁开眼晕眩感又猛然来袭,击得他溃不成军,偏生陈初的脸还不停在面前晃悠,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闷热,白净的脸颊泛着粉,鼻翼还有细细的汗,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水蜜桃,原本要推开她的手也顿住了,微微搭在她的肩膀。
“不要晃,我头晕。”
“你不舒服?”
“没有。”
“明明就是,为什么还要嘴硬。”
陆寻不想与她争辩,头又疼得厉害,索性不理她。陈初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有恐高症?怪不得死活都不玩,原来是恐高。陆淼淼也不知道吗?你早说啊,本来就不应该上来……”
话没说完,陆寻恼怒地睁开眼瞪她。从前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阴鸷,这会儿却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可爱:“恐高不丢脸啊,你把眼睛闭上。”他却不闭,依旧瞪着她,陈初索性将手虚盖在他的眼上。
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微微扫过她的掌心,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在她心上撩过。
陆寻没有推开她,气氛陡然变得暧昧,陈初讪讪地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按住:“怎么不盖了?”语气带着调侃,声音却不似往常那般中气十足。
陈初拉了一下,把手从他眼上拉下来,却依旧被他扣着。
经过这么一小段插曲,时间也不觉得难熬,连故障抢修好也未曾察觉,直到脚下又是一阵晃荡,观景舱徐徐下降,才听见陆寻说:“要落地了。”
陈初“嗯”了一声,观察着他的脸色,没有原先那般可怕,但还是白得可怕。
才将将落地,陈初已看见陆淼淼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舱门一打开,她尖锐的嗓音就传来:“可没吓死我……”
新鲜空气铺天盖地地涌来,陈初这才有了踏实感,但她却没有出舱门,侧身让陆寻先走:“你不舒服,走前面。”
那人却像被点了穴,突然愣住,黑漆漆的眸子定在她脸上,像是不认识一般。
陈初推了他一把:“还不走,想些什么呢!”
他这才有了动作,却不是出舱,而是将手放在她肩膀,轻轻将她推出去。
“你先走。”
司机老王来接他们,陆淼淼上了车,陆寻却将车门一关,吩咐老王:“将小姐送到公寓,再来接我们。”
陆淼淼也不反对,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随即了然地点点头,和司机先走了。
倒是陈初不明所以:“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想走一走。”一副“我想走,你就得陪我”的理所当然。
在观景舱待了一个多小时,陈初也有些不舒服,走走吹吹风也是挺好的。
太阳已下山,只有晚霞围绕着天空,橘色的光芒让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柔和温顺起来,包括陆寻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