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亚斯是在大年初四清晨离开的,最难过最不舍的人是我爸谈老师。他听到傅亚斯说要离开后,他将眉头皱得死紧,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以后有空就和夏昕多来玩,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谈老师说出来的话。
我妈给傅亚斯塞了一大袋土特产,保持着她特有的风格:“小傅呀,这些你带着车上吃,喜欢吃什么和师母说,下次师母给你邮过去。有空就多来玩,不过下次来别乱买东西了,那些什么营养品我们吃不上,别浪费钱……”
傅亚斯认真地听着他们讲话,时不时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他低着头,所以我并不知道,在听到谈老师与师母说话时,他像个幼儿园的小孩听到第一句夸奖似的,激动得差点红了眼眶。
我送傅亚斯去车站,他对我说:“你家人真的很好,像你一样。”
傅亚斯离开后的第三天,我亦要离开家回去上班。临行前,我妈鬼鬼祟祟地将我拉进房间,忧愁地看了我整整十多分钟才在我催促下慢吞吞地开口:“夏昕啊,你老实和妈说,到底是不是?”
“妈你要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和那个医生散了?”
我怔了一下,对上我妈明亮的眸子时有些心虚,将脸别开:“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不是散了,你回来这么多天,除了周舟和几个同事,我怎么都没听你给那个医生打电话?”以往神经粗得像电线杆子的妈妈突然变得敏锐,“而且你看起来不像恋爱的人,反而像电视里那些失恋的女孩子,总心不在焉。”
我咬着唇,好一会儿才点头,妈妈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去车站的时候,我死活不让他们送,我妈和我争了许久都没拗过我,无奈地骂了一句“死孩子”就愤愤进屋去了。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想看我的背影,这些年,每一次我从家里离开她都要哭一场,仿佛我要去的是刑场。我甚至不能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因为她觉得那不吉利,会给我带来灾难。
我爸谈老师沉默地帮我把行李提到门口,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我的头,抬起却又突然放下。我吸吸鼻子,嬉皮笑脸:“爸,想要摸我头就说,这里没外人,你摸吧,我不会介意!”
他被我戳破心思显得尴尬,板着脸看我,我继续笑,笑到他无奈地摇头叹气,忍俊不禁:“你啊,总是这样没心没肺。”
“哪能,没心没肺我早死了。”
他爸瞪了我一眼,板着脸开始每次分别都必需的演讲:“谈夏昕,在外面要准时吃饭,不要熬夜知道吗?在公司上班要听领导的话,好好工作,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不能欺负同事,和人好好处。该花的钱不要省,不该花的不能乱花,知道吗……”
无论听过多少次,每次谈老师说这番话我都会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像他的学生挨训一般。我爸话并不多,说完这番长篇大论或许自己也觉得奇怪,拍拍我的肩膀,道:“你走吧,别误车。”
我没有回头,一步步往与家背驰而行。
即使没回头我也知道,爸爸一直站在原地看我,目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