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手机上周舟发来的号码,小心翼翼地在公共电话上按下数字。许久之后,电话那头才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喂,你好。”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电话亭的窗玻璃以缓解我的紧张,干咳了两声后我问:“你好,请问你是张诗诗老师的男朋友林一昼先生吗?”
那边的声音有些急切:“是的,请问你是哪位?是不是她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大碍?”
我的大脑出现了三秒钟的空白,但很快我便反应了过来:“不是,她没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女朋友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是你的女朋友你就要负责看好她,别让她整天到处勾引男人!”
“你说什么?”
“我说张诗诗,她是狐狸精,第三者!好几年前就勾引她的老师,破坏他人家庭!现在还死不悔改!你是她的男朋友,好好看好自己的女朋友,别到时候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吼完之后我马上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时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我索性把电话撂了。
出了电话亭后我在草坪上坐了很久很久,下了一整夜雨后整个草坪都是湿润的水汽,水珠渗透我单薄的衣服,亲吻我的皮肤。
在过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之后,我心中的忐忑才慢慢地被压下,我掏出手机给傅亚斯发了一条短信:我做了一件事情,我知道它可能是错的,但是不做我想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在十分钟后得到了傅亚斯的回复:只要你做了,就不要后悔。
在我打了这个电话的第三天,张诗诗没有来上课,据林朝阳的小道消息报道,张诗诗的男友来学校接她下班,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两人吵了一架之后,张诗诗晕倒了,被送到了医院。
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钢笔抽墨水,一个不注意墨水便甩到了旁边的周舟的脸上。她平静地抽出纸巾抹了一把脸,然后继续低头看书,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有时候我甚至想,若是我杀了人,周舟可能也不会皱一下眉,最多只会帮我擦掉手上的血迹。我和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同进同出,每天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八卦,看起来与从前毫无差异,就连我都是这样以为的。只是我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沟壑,谁都是战战兢兢的,就怕踏错一步,一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路放,便是我们之间不可触碰的雷区。
我知道周舟是真心把我当朋友,否则像她这种连骨子都透着淡漠的人是极少会对什么事表现出关心,更别说像那天一样大发雷霆。一如现在,周舟听到张诗诗进医院连眼都没有抬,继续翻着手中的我连名字都读不懂的外文书。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漫不经心地继续手中的事情,问:“有没有这么夸张?”
林朝阳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顾不得是在自修室,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就好像她当时就在现场一样:“你不知道呀!这事传得全校皆知呀,那天在她的办公室,他们吵得闹翻了天,她男朋友走了之后张诗诗就晕倒了,还来了救护车!我没有看到她晕倒,但是我看到了那辆救护车了……”
周舟把手放在嘴唇边嘘了一下:“这是在自习室。”
她讪讪地收了声,但还是不死心地扯着我的袖子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可得相信我,我以我len歌迷会分会长的身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
林朝阳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接下来的好几天,张诗诗都没有来上班。
我以为我可以心安理得,谁知开始不停地做噩梦。我总是梦见一条深幽的长廊,还有一个黑色的瘦弱的背影,但转眼间,背影又变成了一个长发獠牙的女人,伸着长长的指甲朝我扑来。
梦醒之后我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睡在我对面的林朝阳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梦话,来来去去我只能听见她喜欢的那个选秀明星len的名字;而季柯然则是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被子里,包括头,望过去就像一个团子;周舟的睡相最好却诡异,她直直地躺在床中央,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若不是她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躺在棺木中的尸体。
睡眠不好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白天迷迷糊糊没有精神,在出现了三次吃饭被鱼骨头噎到,四次走路撞到人和五次半夜尖叫把全宿舍的人吵醒之后,周舟把我推进了傅亚斯的酒吧里,直接给我点了两打的啤酒:“喝,喝醉了晚上就不会做恶梦了。”
傅亚斯不在,酒保小葱谨遵他的嘱咐不给我喝酒,但他最后却还是败在了周舟的杀人视线下,老老实实给上了酒。
我并不会喝酒,奇怪的是这个晚上喝了一瓶又一瓶意识却始终还是清醒的,就连途中周舟有事离开交代小葱好好看好我有事给她打电话我都清清楚楚。喝到第八瓶时,我全身都虚软无力,干脆趴在桌子上小憩,打算休息一下再起来把剩下的啤酒干掉,谁知道这一趴,就睡着了。
我是被傅亚斯的怒骂声吵醒的,头昏脑胀的想要从桌子上撑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听着他大声地指责着谁:“我说了让你不要给她酒喝!这人喝不了酒,一喝就醉,醉了还发疯!你们一个两个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对方嘟囔了几句什么,却又换得傅亚斯更大的怒吼。
我努力了许久也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只能感觉傅亚斯轻轻地蹲在了我的身边,他的手亲昵地点了点我的鼻尖:“傻货,不会喝酒还硬要喝,这不是又醉了。”
我正想反驳一句“谁醉了”,但话语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生生地扼杀在了喉咙里。
他吻了我。
他柔软的嘴唇从我冰凉的唇上扫过,稍纵即逝,但我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吻了我。
只是这一个动作,我就已经完全苏醒,但却不敢睁开眼睛。
若是你在此时剖开我的脑子肯定会发现里面没有脑浆,只有一滩浆糊。我任由着傅亚斯把我像扛大米一样扛上他的后背,背着我一步步朝学校走去。
夜色如霜,我看着慢慢靠近的熟悉建筑物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有些恼怒地骂了一句:“谈夏昕,既然是醒着的就下来自己走,老子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