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10

    寒雨刺骨,冻雪凉心,梦里梦外,玉灵碧走入棺椁的那一刻起,满世界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柔软似阳春三月的柳絮,洁白如漫步天际的云朵。
    这是超乎所有世人预料的结局,以至于在很多天内,都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个曾经拯救了术法界的光域晴尊、光明女神,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撒手人寰了。
    她离开的时候,很多人都看见了,还看见了她用毕生余力锻造出来的涡流,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涡流里彻底消失,听不到身后不断响起的、光月两国人的震天哭声。
    她用生命化解了两国的怨仇,在众生为之沉默和暗叹时,间接促使一切发生的凶手之一,女君雪薇再度发狂了,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原来,她是这样打从心底的不希望碧姐姐死去。
    她在国丧当日,戴孝哭嚎,执着的起誓,她要继续找月之国这些罪魁祸首算账,结果,遭到了水无痕海蓁子狠狠的一记耳光。
    海蓁子几乎没有打过谁,尤其是家人和伙伴,但这一次,她前所未有的愤怒,甚至失控的抓紧雪薇的肩膀,以足可捏碎的力度:“你还不明白吗?碧姐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不是你派兵攻打月之国,会发生今天的惨事吗!本就酿成大错,你却还是不思悔改!”
    “雪薇,这次你真的是大错特错了,昔年,我们都以为翎死于冰国之手,即便那样,碧姐也没有同意出兵复仇,你今天,违背她的原则和意愿,还让我们的大姐……光之国的支柱,为此丢掉了性命!你真是……太可恶了!”嘉琦芙菱有好几次都想出手揍雪薇,一直揍到消气为止,可如今的她,已不会那样鲁莽冲动了,她明白碧姐的心愿,知道碧姐并不希望他们责怪雪薇。
    “我哪知道会这样啊!”雪薇狠狠的落着泪,放下捂住脸颊的手,面部火辣辣的,跟要烧起来一样,不过她更焦灼的,却是内心的煎熬:“我也是一片好意,我想着要给两个哥哥报仇,重新树立光之国的威信,让月之国那帮人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哪里知道……碧姐姐会这么做,我又没有让她这样,我又没有让她死!”
    “两国开战,牺牲的不仅仅是对方,我们国家派出去的元术师就会毫发无损了吗?督翼和一诺的死,我们不难过吗?可是难过,就该用更多的人命去换、去抚平我们的伤痛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碧姐姐会这么做,我也不知道她有能力这么做……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杀了我吧,让我给碧姐姐偿命吧!”雪薇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整个议事大殿里,只有她的哀嚎最洪亮。
    “军令王符交出来。”芙菱眼神空洞,慢慢走到雪薇面前,伸出她曾遗失掉王符的那只手,雪薇颤巍巍的掏出余下四分之三,又小心翼翼的搁上她手心。芙菱看着,看着,就从怀里猛地抽出一把锋利的轻斩,对准腕部,用力削去。
    雪薇下意识避开,才发现这一刀切下的是芙菱的左手,惨事在瞬间发生,鲜血如泼,连着那只指若春葱的漂亮玉手,倏然落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当芙菱脸色惨白的倒入洛紫星涵怀抱中时,不止一声呼喊从殿内传出,人们纷纷去找这座新皇城里的医疗术师,本能的杜绝下一个命案的产生。
    芙菱咬咬牙,在家人们惊恐万状的围绕跟关怀下,勉力扬起微笑:“我没那么脆弱……我不会死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大意……这只手……还及不上我们失去碧姐的万分之一……”
    在那之后,嘉琦芙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笑打闹,因为她一直在昏迷,她的血虽止住了,命也保下了,可她的左手,却永永远远的失去了,这是她对于自己疏忽大意的惩罚,满载了她对失去碧姐的追悔和自责。
    许久不曾尽情哭泣的海蓁子,这一个下着雪的夜晚,终于忍不住了,她窝在千刺的怀里用力大哭,她责备自己,如果不是她提议将王符暂放在芙菱手里,芙菱也不会切断自己的手,真要断手断脚,也该由她这个决策失误的元凶去承担!
    “我不准你这么说。”搂紧靠在自己身上哭的姑娘的肩膀,千刺让自己把那份哭意生生憋了回去:“芙菱已经糊涂了一次,我不许你再糊涂。”
    光之国失去了一位称职的女王,月之国也失去了一位慈悲的公主,术法界南边地域的这个小国,紧接着传来令世间骇然的消息。他们的王子雨踪,投案自首,承认自己是之前几场王室命案的主谋真凶,月之国司法部门依照国律,判处他斩首之刑。
    也只有惠茵檀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突然的举动。月之国被攻打前,浮生跑去和主动联络他的扉梦之寻碰面,结果迟归一步,他回来的那一天,战事已歇,阿碧已亡。
    “就让我以雨踪王子的身份死去吧,如果还有资格立碑,也要这个名字。”
    雨踪服刑后,惠茵檀带着他的骨灰坛远走他乡,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而在浮生雨踪生前,与他会过一次面的扉梦之寻,此刻,正站在遥远的域外冰原上,从玉灵碧水晶棺椁旁出现,有染指的意图。
    这里四季严寒,冰深雪重,因处于冰之国带管不管的区域,所以行往的人相对来讲自由许多,玉灵碧早先将尽的遗体挪出水无痕墓地,也正是为了有这一天,和他能够两两团聚。
    这一切,都被扉梦之寻看在眼里,他找到浮生,也是想以此来要挟一二,想不到,那个男人竟如此死脑筋,就这么追随自己的“妹妹”下黄泉去了。
    “你来了啊。”指尖触摸到水晶棺盖之前,扉梦之寻停住了,并出声招呼背后,缓缓靠近的这个人。
    水无痕叶一身冰衣武士的冰蓝铠甲,面容肃穆的出现在寻的背后:“寻大人,有我在这里,就决不允许你碰她。”
    “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吗?”寻并不急在这一刻,而是悠闲的回头看她,嘴边,噙着一抹意义不明的浅笑:“就是收了你这么个知我懂我的徒弟,没错,我一直都在打玉灵碧的主意,一直都在……等待她死亡的这一天,可以彻彻底底得到她遗体的这一天。”
    “那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吗?”叶有些心酸的浮现苍白笑容,却充满无怨无悔的坚定:“是认识了玉灵碧这样的朋友。”
    “白洞”是光神觉醒者的绝技,根据光神本身的觉醒程度来决定效用强弱,可即便觉醒完全,也没有谁能承受上万人的同时复活。这招术,就是在将自己的生命能量转送给别人啊!
    每每想到,阿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义无反顾的用一己之身换得世间和平,一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英雄的叶,就对她又佩服,又心疼。
    到了今天,她唯一能够给挚友做的,就是帮其达成与同族的尽“生不同处死同穴”的心愿。
    “为此,我水无痕叶就算拼尽所有,也会阻止你的,寻大人!”
    “我记得,上一次你我同在一个战场上,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今天……却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了。”
    沙诺和欧也从容乘涡流抵达冰国域外冰原时,正逢师徒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对轰,冰渊对战万千傀儡,满视界充斥着冰屑雪流和战斗木偶,对轰生成的乱流形成危险圈,至少目前,两个人都没办法靠近那里,稍有不防,就会波及其中变成亡魂。
    在这无休止的争斗中,也唯有师跟徒能够听得见彼此的话音,水无痕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陪在师父寻的身边,她没想到,再次见面,却不得不以敌人的身份对峙。
    “虽然这段时间我们两个没有在一块,可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你四处搜罗强者的遗体,把他们做成没有意识、只知道战斗的傀儡。”
    “我喜欢每天欣赏他们无休止的死斗,倒下的那个很快还会站起来,跟永不落幕的戏码一样。这不是很令人欢喜吗?”
    “一点也不,寻大人,我曾经认为你的指令便是无上的一切,并跟随你诛灭了以胧月为首的水国五十族,每次看到他们的遗民,看到他们充满愤恨的眼睛,我都会想起那天双手沾满鲜血的样子……我们两个,都是这个世界的罪人。”水无痕叶的声线有些颤抖,眼里浮动出来的悔恨波光,一度被漫天的风雪掩埋。
    “我的目的,并没有你所看到的这么简单,所以现在,就算是你,我也决不允许妨碍我,知道吗?叶……”
    覆盖着厚重冰雪的原上土地,逐渐响起振聋发聩的隆隆声,叶当然不会忘,她的师父,姬神初一族的傀儡师,同时身负着山神觉醒者的宿命,他当初不知出于怎样的目的,麻痹武神迦络,故意装扮成武神的伪觉醒者,投入其麾下暗度陈仓了一番。
    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寻为什么会选择那条危险的路,从与碧童年分离开始,一度以为挚友去世的她,就心如死灰的加入叛月,追随在寻的左右,她对待寻,犹如依靠自己的神明和信仰,她的傀儡术,全部师承于这个过往凄凉的男人,她理解他的痛苦,体味他的麻木,甚至把他的言行当做自己模仿的榜样,他一直在为完美的死亡戏目寻找“演员”,为此,叶成为他手中一把没有温度的刀,指哪杀哪。
    终于,扉梦之寻这个深不可测的傀儡师,也迎来了末日的一天。他和叶在风域的一片沙地上,遭遇了敌人的围攻,为了救他,她被当胸刺穿,险些丧命,也是在那场战役里,她以为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眷恋。
    对着悬崖上空荡荡的视野,她无助的大哭,悲恸,她告诉冥冥中那个看不见的影子:那些最真的挚爱已经失去,但永恒的记忆却埋藏心底。
    自此,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心如止水,真正意义上的过起了行尸走肉的日子,叛月重新分了组别,下达了诸多的任务,她却再也没有精神放在心上。
    失去了寻,她仿佛也失去了留在叛月的意义。那次叛月进攻火域,给火域带来灭国危机,是她,扮作冰衣武士,站在叛月的对立面,对几个前来掠杀的组织成员施展了精神系禁术“幻念封禁”,从此,在术的制约下,叛月再不敢动侵略火之国的念头,水无痕叶也由此旧伤复发,几乎流干了全身的血液,从高高的瀑布上方坠落到万丈深潭之中,事后,她虽侥幸留住生命,却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感受自己的体温了,她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明明有意识,却冷得像块冰。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远离叛月的这条路上,逐渐发现,那个人还活着,那个数度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男人,以“不死”的新姿态重新站在她的面前了,还是原来的模样,原来的气息,可似乎,多了些原来没有的东西。
    也是,谁又能一成不变呢,原本心中只装着一个寻的叶,不也在不觉当中,扩增了心湖的面积,并将它填充灌满了吗?
    “对不起,寻大人,我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叶了,那个被你救起来、并带回叛月的叶……”
    扉梦之寻似乎对他的弟子真的没什么防备,至少在对轰最白热化的关头,他舍得就此停住,把集中力,挪到数米开外的地点上。
    那里有两只小蚂蚁,从刚才开始就默不吭声的围观,就算之间隔了很多屏障与事物,也难逃他扉梦之寻的法眼。
    “那边的小鬼。”扉梦之寻抬起指尖,无视从容的存在,直接将目标落定于沙诺身上:“我这里有非常有趣的东西,要一起来吗?”
    “你是拐骗儿童的人贩子吗?”
    被忽视的从容并没有一丢丢的不爽:“……你是不是不打自招了什么。”
    “我完全不介意,先让你成为我的演员哦。”扉梦之寻离开危险的战斗圈,挂着无比阴沉的冷笑,朝沙诺步步临近。
    从容不自觉的提高了戒备,沙诺也双眼发暗、冷静的目视前方:“不好意思,我对演戏没什么兴趣。”
    “那,就用实力来拒绝这份邀请吧。”
    嘴上虽然调侃着,可心下沙诺并非不晓得,这个“傀儡戏作家”邀请他的真正意图,包括这家伙等候在域外冰原上、对晴尊遗体的觊觎之事,他都一清二楚了,这一次不远万里的奔赴,也正是为了阻止这位。
    这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战斗,从很早开始从容就明白这一点了,她必须协助站在前面的、强于自己的伙伴们,帮他们取得最后的胜利。她在术法上最大且唯一的成就,就是她学会并融会贯通了烟拳。厉害如山神扉梦,在雪白烟气的进攻下也不得不放慢了动作,像有无形的石膏敷满全身,时间越久,凝固的越死。
    山神的亢歌。
    更让扉梦之寻意想不到的,是这招土遁领域中的神技,居然被一个童颜面孔的小鬼掌握了,高山在须臾中崛起,土丘在刹那间扩大,阴影迅速盖过扉梦之寻投放在背后的影子,不出片刻,这巨量的山石就会将他碾成肉饼。
    “成功了!”从容在心中呐喊,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敢放松,她感觉得到,扉梦之寻在她的制约下,已经失去行动的能力了,沙诺的土遁术一定会把他压垮到不能自理的,那样的话,他就休想再打碧姐的主意了。
    满怀这样的信心和希望,从容不明白,为什么沙诺的背影有些摇晃,后颈的皮肤也渗出细碎的汗珠,她来不及分析前因后果,也来不及预知危险的时刻,只听到耳畔骤响起叶大人的呼声,她在提醒两人,迅速的撤离落脚点。
    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从容箭步上前搂住沙诺的腰迅速朝旁边翻滚而去,明明已经淹没了扉梦之寻的山石,居然倒戈向施术者一方,仓皇逃窜中,从容因速度及不上而落后,数以万计的石锥向着她狂压过来,从容以为自己将要就此丧命,暴露于危机之下的背脊,被一股温暖的热流包裹。
    一阵□□的震荡后,沙诺昏死在从容怀中,周遭土石成山,不少坚硬的锥体正冲着二人的张牙舞爪,近在咫尺随时都有致命危机。当从容意识到她和沙诺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被叶大人设法救下后,也一同看到了沙诺血肉模糊的右腿。
    “沙诺……沙诺!”胸臆间有股剧痛在穿梭,原来刚刚,即便有沙诺拼死护住她,神级土遁的伤害力还是殃及在身了,从容从来没这么难受过,狠狠的吐出一口血,就忘了自己身处何方了。
    叶在地上留了两瓶天水之露速效止血药,看着面前脸色发青、仍旧一动难动的寻大人,露出惬意的一笑:“寻大人,叶从小就有一个奢望,就是可以永远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我想这个经年的夙愿,马上就会实现了。”
    “叶……你居然用亚雷兹的冰封术对付我?!”仪容俊美、表情寡淡的扉梦之寻,第一次露出穷凶极恶的狰狞面孔,那神色中充满不甘,也充满了抗拒。
    “不是对付你,是对付你和我。”
    冰体迅速扩增成巨型冰墙,将两个人牢牢冻结在中间,这冰不同以往,具有无法比拟的封印之力,隔着透明而寒冷的冰幕,扉梦之寻还能看到水无痕叶陷入沉睡前,挂满泪痕的一张脸。
    还于世间的灵魂,寄宿在没有温度的尸体当中,他却感受到了不应该出现的痛楚……是灵魂发出的悲鸣吧?他指责自己,又一次伤害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着自己的人。
    ——叶,终究是我亏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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