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琪的话让玉灵碧震惊不已,面前这个女童,从侧面再度证实了她对死亡之镜的猜想,她肯定,死神的物品就在扶英手中。
瞒着南琪,国主将爱妻的遗体放置在冰窖的冷棺中,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在那之前,他也不会给银枝下葬,待凶手伏法那日,便是月之国为国后举办盛大丧礼之时。
玉灵碧的心情很低落,近在眼前的生命说消失就消失了,纵然历经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她也还是没办法把这种遭遇当做习以为常的麻木之事。一个人步出皇城,在广袤的月国土地上行走,漫无目的的叹气,形只影单。
集中力涣散的时候,很难察觉身边的细微动向,不过玉灵碧身经百战,来人使用的技巧再高超,行事时再小心翼翼,她也及时发觉到了,自己正在被一个人尾随者跟踪,而那个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
街市上人多眼杂,不好下手,玉灵碧于是东绕西绕,最后穿入一条胡同里消失,安檬快步跟上,发觉那里只有一条死路,回头瞬间被玉灵碧的光球击中。
这光芒萦绕的球体并非伤人所用,而是把跟踪的人牢牢禁锢成雕塑,临了,安檬也只能束手就擒。
“说吧,跟着我有什么意图?”
“是我大意了,见你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还觉得你精神不振呢。”
“再精神不振,也不会懈怠到那种地步,安檬,西边集市上的凶杀案,是你做的吧?神尚亲王的死亡之镜,也是你给的吧?”
“你都知道了?”寸步难行的安檬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略微放低重心的玉灵碧,不怀好意的嗤笑:“我认栽,你想怎么处置我,请随意。”
“只怕,你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轻松呢。”玉灵碧含笑挥掌,用不轻也不重的力道在她的天灵盖猛劈一下,安檬当时就有了眼冒金星的感觉,忙问对方给她下了什么黑手,玉灵碧嘴角弯弯,好比这个国度晚间当空悬挂的月牙:“我给你下了‘死亡之咒’,如果接下来,你不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就会死的凄惨无比。”
“你骗人!你胆小如鼠,根本不敢做那样的事!”安檬仇视的瞪向玉灵碧,偏把心慈手软换一种说法来讽刺她:“你别唬我了!”
“不信的话,你就乖乖在这等着吧,半日后,你就会浑身溃烂流脓而死,只是死亡之咒也就罢了,我偏偏还是个医疗术师,你不会不知道,医疗术师玩起毒来,也是相当凶狠的呢。”玉灵碧愉快的拍拍手掌,直起腰后转身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等等!你别走!你想让我干什么!你倒是说啊!”
把人弄到走投无路,再激上一把,就轻轻松松完成了这次诓骗,玉灵碧满意的回头看安檬,并没有把真相泄露半分:“想解除死咒和剧毒,其实并不难,你去扶英那里,把死亡之镜偷回来就行了。”
“我已经给他送去了,现在他肯定派人重重把守那面镜子,苍蝇都靠近不了,你让我怎么偷?这不是难为我吗!”安檬立刻充满苦难的拒绝,比起中毒而死,她跑到扶英那边接受千刀万剐的洗礼,也不见得有多轻松。
“那,我就没办法了。”
“诶诶诶!我答应你了!不就是偷镜子吗!可是!可是怎么偷啊?”除了嘴巴,浑身上下没一处有知觉的安檬,生怕放掉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决心妥协。
“当初怎么偷走的,现在就怎么偷回来,至于方法,我相信不会难倒你这位诸神团成员的,我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等你。”玉灵碧信手高扬,遥指几里外的绿水湖:“湖上有一座凉亭,你拿到镜子以后,立刻来见我,我现在先帮你把束缚解开,等你完成了这项任务,我再给你解毒。”
安檬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地上爬起来,偷东西对她来说,确实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这次被迫答应,也只是为了保命而已,看来在扶英那边,她只能奋力一搏了,若横竖都是死,那在扶英那里被砍死,总比在这边遭罪要强。
安檬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人通常就是这样,抱着必死的决心,才会激发最强大的潜在能力,如入无人之境,攻破了扶英设在寝殿周围的各个防护,最终,突入到内殿,看到了安放在搁架上、包裹着厚厚金丝布的死亡之镜。
玉灵碧这边,还在安安静静的等候之中,鬼杰凑过来竖起大拇指,称赞这回碧姐做的够狠,终于不再妇人之仁了。
然而,还是只有玄若真火看穿一切:“那根本不是什么死亡之咒,只是用来唬安檬的。”
“什么?”
“我根本不会死亡之咒,也不曾在她身上下毒,不过,越是聪明谨慎的人,到了危机关头,越容易落入简单的陷阱,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亏得安檬这样,我才能‘坐享其成’。”玉灵碧把视线放在自己摊开的手心上,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旁人诉说:“之前,我也是这么把魔心镜封印的,今天,就让我再施展一回吧。”
“你确定她不会起疑?”
“嗯。”直觉往往比常人更灵敏的玉灵碧,这次也一样坚定:“你看,她不是回来了吗?”
安檬脸色煞白的跑回来,前后所用时间不超出两个小时,加上路程的折返距离,玉灵碧就知道她有多拼命了:“辛苦你了。”
“等等!”在交还镜子以前,安檬戒备十足的退后三尺:“你先把我身上的毒解了。”
一句话,就把她对此事深信不疑的内心暴露了,鬼杰强忍住笑的冲动,玉灵碧也趁势把戏演下去:“那可不行,万一你使诈,拿回来的不是镜子,我不是白给你解了?”
被反复质疑的安檬气哼哼的将镜子甩过来,一边摔摔打打一边火爆的吐槽:“世人还说你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奇女子,我看也不过如此!小肚鸡肠!哼!”
鬼杰再也忍不住了,没命似的捧腹大笑,在安檬错愕不已的注视下,玉灵碧确认这面就是加图曾握有的死亡之镜:“安檬,你不用担心,事实上,我根本没给你下毒。”
冒着极大风险的安檬,在成功的同时也险些被这女人劈下的一道炸雷打傻,她愣了半天,发觉自己浑身舒爽确实没有玉灵碧所讲的症状,才渐渐确信自己被摆了一道:“你这个混蛋!居然敢耍我!”
“知足吧,从来没被下过毒,和下了毒以后费劲的解,哪个更辛苦?”
玄若真火一句话,把安檬心里的怒火浇灭一半,可即便如此,有着少年英气的女孩子依旧不满至极。她当着三个人的面赌咒发誓,一定会让玉灵碧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死亡之镜几经辗转,终于又回到了她的手中,想都不多想,玉灵碧抬手就启动封印元能式,用着和封印魔心镜一模一样的手法,送死亡之镜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玉灵碧把死亡之镜封印在了哪里,就好像不会有更多的人获悉,她如何安置魔心镜一样。
玉灵碧的小小心愿是了了,不过安檬可就倒了大霉了,她冲入亲王殿时,已经被扶英识破,现在,亲王大人正派兵上天入地的捉拿她。
已经找到过安檬一回的时音羚息,这次施术就轻松多了,追上安檬的时候,三个人都步履轻盈,状态极佳,一看就能战个没日没夜的。
安檬也一副早料到他们会出现的淡然样子,勾勾手指,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把三个人的战意引燃,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接下来的一战中,雏殷使尽各种手段,都没有伤到安檬一根指头,她气的咬牙,不得不退到一旁去静待时机,反倒是羚息和时音的组合打法让安檬逐渐失去优势,在一番昏天黑地的较量中,安檬被两个小子打得吐血不止。
“不是挺神通广大的吗?这就不行啦?”羚息嘲笑安檬只有这点本事,时音不声不响,倒也渐渐不把安檬放在眼里了。
被痛殴一顿的安檬于是乎浑身滚满了血,雏殷三人本能的以为,这家伙必定血流过多而亡,就想趁她死以前,把人带回去给扶英亲王做个交代。可就在靠近安檬的一刹,羚息整颗头部脱离颈子横飞出去,断口处鲜血飞溅,而那颗滚落到远处的人头,至死还停留在震惊的表情上。
安檬身上淌出的血呈倒流趋势,一点点渗回到血管中,并完好无损的愈合如初,她本人也逐渐洗去苍白,变得和来前一样气色红润生龙活虎。她像恶魔一样咧大了唇角,狰狞的狂笑出声,半空里的厚云层仿佛接受了她的感召,开始化作一道道厉风向下飙驰,雏殷和时音还没从羚息死亡的震惊里脱离出来,就被飓风打的东倒西歪。
第二天,距离亲王殿最近的那座皇城大门外,高高的吊起三颗人头。前来一探虚实的男宠先生放眼就见这种场面,吓得惊声尖叫恐惧连连,扶英问询而至,他并没把雏殷三人的死联想到安檬身上,而是以为玉灵碧和那个背后主使在向他示威。
扶英因此怒火中烧,男宠本就被吓得不轻,一见自家男人气成这副模样,满眼的杀机和暴虐,迟疑半天,到底没敢上前去哄劝,所幸不是所有男宠都这样,那个最冷静的、平时也最得扶英器重的智囊型男宠这时候缓步上前,给扶英亲王喂了一颗疗效不错的宁心丸。
“亲王大人,是时候叫乐柔府送心脏过来了,这一批的日子,已经到了。”
经历了这么多风波,渐渐褪去胆怯和荏弱的断毅,也学会了理性和冷静,他收敛内心的悲痛,每天都照常去陪伴自己的女儿,给她读书,陪她写字,给她梳头,带她抓蝴蝶。
“爸爸,平时都是妈妈给南琪梳头的,可是这几天,妈妈都不在,她去哪了?”坐在父亲的膝盖上,穿着母亲缝制的最后一条裙子,南琪对许多事,还浑然不知。
看着乖巧懂事又天真无辜的女儿,断毅眼底闪烁出泪光,他强忍住哭泣的冲动,扬起了微笑:“妈妈生病了,需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医治,等治好了,就会回来陪你了。”
“那什么时候能治好呀?我想妈妈了,我想去看她。”
“南琪乖,不是还有爸爸陪着你吗?”
南琪仰着小脸看了爸爸一会儿,难过的低下头,什么也没说,等玉灵碧来看望她的时候,她才重新扬起欢乐的笑容,蹦蹦跳跳扑到表姑婆怀里。
还是老样子,玉灵碧带着南琪到花草最茂盛的园子里采花抓蝶,见那里的白色蔷薇开的极好,一小朵一小朵团簇如雪,就一颗颗摘下来串成花环,转头,发现南琪不见了,找了半圈才看到小姑娘默默跑去一棵花树下,用小手慢慢在土壤里挖坑。
“南琪,你在做什么呢?”碧将花环戴在闷闷不乐的小公主头上。
“我要在这里种一棵树。”
“树?”
“妈妈树。”南琪喃喃的咕哝着,小脸埋的很低:“等这棵树长大,妈妈就会回来了,南琪要快一点把它种出来。”
玉灵碧听了,心中极度酸楚,含着泪把小女孩轻轻搂入怀中:“好孩子,你放心,就算这段时间妈妈不在,你的爸爸,还有你的表姑婆,也都会陪着你的,你不是孤单的,你是我们大家的宝贝。”
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俏玉,想起了跌入涡流眼的儿子碧瞳,作为一个母亲,却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儿女身边,甚至不晓得他们的死活,玉灵碧知道自己是个失败者,她愧对孩子,也愧对自己的丈夫。
因而看到南琪,看到一切幼小的孩子,她就总也忍不住母性泛滥,恨不得把全部的爱都给予他们。
不止是银枝国后没有办法继续陪伴在小公主身边,就连近来常往南琪身边跑的白狐,这下也被主人的禁足令限制的寸步难行。
“主人……”
“你的侍女之路,可以到此为止了,闯出这么大的祸,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恢复白发人形的白尾狐狸无言以对,只能静静的、任由主人冷淡的奚落,它把对南琪的关心和惦念深藏心底,同时企盼着,那位小公主能够万事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