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天地盟真的搞不清楚,神王沧岚的心思和打算,他可以毫不留情利用他们的同伴、杀死他们的朋友,又可以严谨周密的部署一切,比如这次,他没有现身,而是派手下枫弋送了口重量非轻的大箱子来,莫说琴河白死神沦为跑腿小弟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单就里头藏着的“制胜法宝”就叫全员大惊失色。
是昏迷状态的炎之虹端,有人猜测他来前就已经被沧岚弄到不省人事,也有人猜测这是枫弋为了省事直接痛下狠手,总之,火国的退位君王、炎之帝恒的生身父亲,就这么被“抬到”了光之国。
“光域绑架火域君王”这样的话题,一定非常难听。
“沧岚他人呢?”接到这么一件棘手事物的助贤,眉头锁得死紧。
“助贤,要不要和我打一场?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助贤无语的瞟了他一眼,全然没有应战的意思,刚巧进来的纳连也俊见缝吐槽:“这么多年过去了,白死神兄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啊。”
“单纯?”枫弋错愕。
“是啊,一门心思只想着打仗的男人不是很热血很单纯吗?”
“……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完全听不出夸奖的意思……”
助贤懒得参与话题讨论,只问沧岚的去处和用意,谁知枫弋肩膀一耸,悠然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送货。”
“……这么不负责任小心我投诉你!”也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量助贤神色,连这小子都觉得棘手,他看问题还真不好办:“这样吧送货小哥,你先留下,帮我们看着这位‘睡大叔’,我们去去就回。”
于是,莫名其妙的助贤就被自家兄弟连推带拉的领去了外面,两人经过一番迅速而细致的探讨,决定封锁此消息,并想办法让枫弋将人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正斟酌着合理的说辞,都军署那边传来轰然爆响,整座主建筑的房顶无端炸裂开洞,助贤和也俊火速奔回时只见夜曦枫弋垂首靠在装运虹端的箱壁外,半边身体被血染红,而箱中的虹端已经从破开的屋顶被人劫走了。也俊立刻背起枫弋赶去化羽那边救治,助贤也马不停蹄尾随敌人尚存的气息追击。
凝光城在失去光之结界后,一直由四神结界支撑,当助贤确认敌人正是朝凝光城的方向进发时,他的牙齿几乎咬破了嘴唇,论防御和坚固度,四神结界尽管强悍也远无法和光之结界相比,来人气息强劲,绝非泛泛之辈,若想对现在的凝光城做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果不其然,那抹雷电般的速影轻松穿过五彩光华闪烁不停的四神结界,纵横在遍地废墟的凝光城之中,那日的空间重叠,导致大多数建筑被压塌碾碎,数以亿计的花草惨遭杀戮尽数枯萎,昔日名动天下的绝美之城,如今萧瑟凄凉冷风阵阵,失去光之结界和光之心的滋养,变得惨淡无色,死寂荒废。
“哎呀呀,这里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呢……”饱含笑意的声音,从那狐狸般挑起的狡猾嘴角间轻泄,黑色中长发的眼镜男凌立在半空,肩上扛着至今未曾苏醒的虹端。
他的霍然出现,让很多凝光城人瞠目结舌,刚刚接到了各地传讯的风扬也放下手中文件,与诸神团的眯眯眼先生隔空对望。纵然是天性乐观的他,也无法在此刻露出轻松自得的神采,因为雷神空雀的驾临,象征一种毁灭性的危机。
“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又不是来做坏事的。”发觉出凝光城诸人的紧张情绪,空雀在笑谈间,流露出一丝无辜:“只是,要把他带回去才行,本来就和你们无关,就此别过啦。”
“等等!”紧随而来的助贤跳落到风扬身边,随后使出天之斩朝半空开火,可惜,他囤积了大半日的光能,还没等延伸到空雀的位置,就溃散成飞败的光末了。
“这可是你最后的一点光能啊,怎么能滥用呢?”无辜脸撤下,空雀转而用一副好好先生的面貌“规劝”下面的一众:“人或许可以很强大,不过在神的面前,也只能是一颗渺小的沙砾,诸位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就算如此,也不会让你白白来我光域一趟!”助贤并未因光能的枯竭而灰心丧志,反倒更斗志激昂的抽出手中佩剑。
“助贤,空雀就交给我吧。”风扬另有打算:“因为不确定,他背后是否还带了其他入侵者,你留下来主持大局。”
“可是,光术的话……”
“没有光术,我还有其他办法抗衡他。”
空雀没有说空话,他真的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就离开了凝光城上空,当然,他不会去问候被他打到半死的枫弋,也不会放下昏迷当中的炎之虹端。
敌人肆意而入,为所欲为,这已不是尊严被辱可以诠释的问题了,风扬只告诉自己,不论存在怎样的“人神差距”,他都不能放弃这次抗争,如果可以干掉其中一个,哪怕只是扯断对方一条腿,也不枉送上门来的机会。
受空间重叠牵累的绝不仅仅是凝光城,光域四野,术法界各地,皆被弄得狼籍片片,空雀一面踏着流动元能飞行,一面自语着叹息繁华不再的光明王国,忽然,一道落雷从他的前方劈落,搅动的发海飘扬不休。他笑笑,又接连避过一系列的雷闪攻击。
将虹端搁放在一棵枯死多时的大树下,空雀优哉游哉的从乱石堆后走出,和已经追及到此的风扬龙泽对视,这里,实在不是个优良的作战场所,遍地碎石,枯林环绕,鸟蝶飞尽,溪流干涸,连舒适的踏脚点都没有。
“真是硌脚啊。”他笑着把鞋从一块三角形的石头上挪开,转而又踩上差不多棱角的碎木上:“你确定要从这里开始吗?”
“雷神觉醒者,今天不论结果如何,它都象征一个开端。”龙神刀出鞘,荡漾起耀明苍穹的银光,风扬龙泽褪去了一身的乐天气息,化作誓死都要血战沙场的光之战士,只有怀着必死之心,才会一路冲向希冀的终点:“一个即便付出再多代价,胜利也会属于光明一方的开始!”
“最好是这样。”镜片后的双眼弯曲更甚,嘴上的弧度也更恶劣了:“不然,也不配做与诸神团相抗的‘人类’了。”
诸神团这个看似在天魔教之后才侵入术法界的神秘组织,除主神觉醒者外,另有十二名真神觉醒者,空雀便是其中的雷神觉醒者,据安檬交代,空雀看似和颜悦色,实际上是个相当狠厉的角色,比彼欢聪明,比亚雷兹毒辣,比加图厉害,甚至比炎之帝恒更懂得笼络人心,他擅长“黑吃黑”,即便是组织里最难搞的角色,见了他也会如遇猫之鼠、退缩连连。
对峙初期,他并不急于动手,反而有挑起话头畅谈一番的意图,见风扬略绷着脸,苦笑了一下摊手:“就算是作战,也不一定要拼死相搏吧。”
“抱歉,我不懂你这话的意思。”就算猜中了一二,风扬也不会直接点名他的意图,既然是这般危险的男人,那么速战速决就好了:“我准备好了,觉醒者先生,开始吧。”
“哈哈,就像在打比赛一样呢……那,我要上咯。”双手合十轻轻一拍,方才还一碧万顷的晴空转眼被浓重的乌云覆盖,晦暗中夹带着些许雷鸣爆响。
空气跟着抽搐,引发的波动看似微小,却极有惊天动地之效。常年研习雷属性元能术法的风扬估略出这批雷能的幅度强度,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喂喂,转化为民用电的话够我们光域用半年啦。”
“你真幽默。”雷电充斥的纷乱听觉里,空雀也能精确捕捉对手的每一句言语,非但如此,在对手斗志满满的状态下,他开始动用言语“攻势”,且往往具备惊人之效:“看到咯看到咯,五岁开通经络,修习术法,六岁修炼雷能术,七岁那一年颅骨骨折引发短暂性休克,原因是从高处跌落,同时肺部呛入大量烟尘,呀呀,刚好赶上一场森林火灾呢……十六岁开始修习光系术法,体能指数达到同龄人的巅峰水准……啊,请问一下你今年贵庚啊?”
空雀这看似碎碎念的一番言语,让风扬想起了光子曾经告诉他们的话,诸神团这帮觉醒者可以通过面对面的接触,从对手的“身体现状”推测辨识出“诸多的细节过往”,虽然不晓得他们是怎么掌握这种逆天伎俩的,但棘手和难搞,是一定的了。
“好失望呢。”空雀又一次摆出无辜脸:“正常人听到这些不都应该露出眼睛睁圆嘴巴变大的表情吗?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因为对手是诸神团,会使出什么惊人绝技都不足为奇。”这一次,风扬正面回答了他的提问,顺便调侃回来:“倒是雷神先生,肯接受我的挑战,表示很志在必得吗?”
“啊,是啊。”仿佛瞬间能看穿人的所有、包括内心的空雀悠然一笑:“作为比你大上几岁的前辈,输掉,我会很丢脸的。”
“你这完全不像是怕丢脸的表情啊……”
以其人之术还治其人之身,风扬挥舞着雷系龙神刀,一股脑造出千百道雷电纵横在天地间,随后一齐向空雀的所在地狂飙,雷能闪天烁地,奔腾不休,晃目又刺眼的感官效应下,一切事物都焦灼成灰,褶皱堆萎。
雷术的抗衡,在“一人一神”的模式下持续了大半个晌午,与空雀角逐的风扬,成为天地盟第一个跟诸神团正面交锋的上主,对战在空雀时不时开启的话头下,看似悠然的进行,可风扬十分清楚,这个腹黑眼镜男,比起那些把恶意显露在外的敌人,更加危险。
亿万伏雷电从天而降,惨遭屠戮的空气震荡不休,电光强流一蹿千里,方圆万顷花草无存、木石生烟,待雷能强光一点点退散消无,风扬龙泽已惨败濒死在空雀脚下。
空雀没有像亚雷兹那样在敌人身上留下象征屈辱的记号,镜片后一对狐狸般狡黠的细眼微微睁开,俯视垂危的人类敌患:“你似乎还有话要问啊。”
“如此强大……为何,还要追随炎之帝恒?”
“正因为强大,才更要追随比自己厉害的人,只有那样的家伙,才配得到我的效忠。”举起龙神刀,刃尖冲准风扬趴伏之地,倾力插下:“你不也一样么?龙王先生。”
举国上下都进入了新一轮的重建活动,和天魔战那次不同,这回的建筑全方位毁灭,来源于“恶神的突然洗礼”,在民众们眼中,诸神团的神之觉醒者们,都是罪恶之神,他们为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目的,罔顾众生和平,草菅众生性命,给他们带来的影响和麻烦真的不止一点点。
最重要的是,他们杀死了自己心目中的拯救之神——天地盟的上主。
当人们听说连首领级的风扬少主都被重伤到濒死的程度,全都愤愤不平的倡议,要动用一切力量,万众一心对抗强敌,他们往集意箱里塞满了志愿书,有了上一次的“作战经验”,不少单纯的民众表示信心十足。
收到大量的意见信函,还没有完全塌毁的零界宫里,满地堆砌雪片一样的信纸和方卡,犀言帮忙整理了一会儿就头晕脑胀了,问身边的笑霜,为什么这么有耐心。
“虽然看上去千篇一律,但万一其中夹杂着其他的重要信件呢?所以还是要一张张的看仔细。”笑霜也并非耐心好到软弱的那种人,支撑她的,不过是一股意志力,一种不达到目标绝不罢休的坚定:“北迢也来帮忙吧。”
“哦!”刚刚进来的北迢界一眼看到坐在地中央的两个姑娘,嬉皮笑脸的脱了鞋子跳进来,麻利的拆开信封,一张张浏览:“都说了叫我阿界就好!霜儿妹妹!”
“我不是你妹妹,请不要乱叫。”笑霜并不那么情愿和这个男孩子共处,她眼里的北迢界,开朗而多话,整天笑个不停,吵个没完,是个名副其实的聒噪男。尤其当他听说她另一个名字叫笑霜时,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帮她起外号,什么“小霜霜”“霜儿”,甚至连“霜宝宝”这么肉麻的昵称都有。笑霜听了就烦,索性对他的存在,十有八九的视而不见。
“海蓁子姐姐。”观察了笑霜半会儿的雪薇悄然拦住正要往里走的前代上主,轻声询问:“你不觉得,霜儿这次回来以后,沉默了很多吗?”
“也长大了很多。”海蓁子露出心酸而惋惜的神情:“自从光子不在了,她的笑容变少了,也不会找我们这些哥哥姐姐撒娇了,好像一夜之间,就长成了懂得沉默跟思考的大人。”
“所以,我很担心。”尽管把国事放在首位,但身边“亲人们”的情况,雪薇还是无微不至的关注着:“一夜之间成长,乍看之下没什么不好,但那是多少痛苦活活逼出来的,就算会带来不朽的动力,内心的伤痕也没那么容易愈合,如果不尽早走出阴影,我怕……会影响笑霜今后的人生。”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碧姐找她谈过了,可这孩子就是什么都不肯说,甚至连光子的事情都没问过一句,实在冷静的不像她。”
那个会找光子,甚至于其他人撒娇的可爱小丫头,再也不会出现了,一同带走的,不仅仅是她的热情,还有她那让任何人都无法讨厌的纯真笑容。
雪薇叹息连连,引得海蓁子也无比遗憾,随后,蓝发姐姐用一个称得上喜悦的消息,稍稍排解了雪薇内心的苦闷。
天宙回来了,从万里之外的大穹雪山里,成功救出了被封锁在冰洞内的母亲。云巫若黛出现在大家视线里时,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传闻中那美貌倾国的女人,如今白发苍苍,脸上堆着些许皱纹,连双脚,也因早年被挑断筋脉而动弹不得。
化羽在救治了枫弋与兄长之后,气都没喘的奔赴到冷泉宫云巫母子这边,值得庆幸的是,云巫若黛虽然残废,可常年食用雪山里的珍稀草药,让她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白发和皱纹,也仅仅是吃不到盐、忧思成瘾所致。
赫雷辞天宙并没有因化羽医师的公布而获得轻松,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等待他们去做。
“放心,我做过这个,所以有十足把握。”海蓁子看穿他的担忧,向他保证道:“接下来,我会从假的赫雷辞英隐身上夺回你母亲的能力,让她重获新生。”
“有劳水无痕大人了。”向海蓁子诚挚的道过谢后,他转头看到了正在为母亲擦拭额角的雪薇。
“云巫阿姨,我是雪薇,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您的。”
“你是?”
云巫若黛的动作和表情都有些迟缓,但雪薇明白,她并不糊涂。抿唇一笑,嫣然温和:“我是雪薇,天宙的朋友。”
可以想象出,当母子重逢在冰天雪地的山洞里时,该是怎样一幅动人的场景。雪薇很羡慕天宙,因为她长这么大,还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云巫若黛找回了能力,旋即到医疗院接受进一步的治疗,雪薇和天宙在探望了昏迷中的风扬大哥后,单独的肩并肩走出院外。
碧桃树的残枝耷拉着,再不见春夏之时诱人可爱的胭脂颜色,满目的荒凉,让雪薇不自禁的叹了一次气,又叹一次。
“这可不像你啊。”
连对此细节向来漠不关心的天宙都这么说了,雪薇又岂会不知,她苦笑说,之前还说笑霜长大了,不见笑容了,却忘记自己也是如此的。
“每个人都有长大的一天,当这一天悄然来临时,我们的笑容和纯真,也会一并失去。”
“可也有不变的东西。”雪薇抬眼,凝望他俊逸的侧颜:“就像你和阿姨的母子之情,就像……我对你。”
“雪薇……”
“天宙哥哥,你就放心的留下来吧,目前也只有光之国,才最适合阿姨养病了,她的脚,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治好的。”
“医得好吗?”
“虽然有些困难,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面对他关心的追问,雪薇展颜一笑:“别忘了,我也是医疗术师的高徒,就算我不行,还有晴尊姐姐,师父,化羽姐姐她们呢!”
“嗯,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