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宙哥哥,你听我们说,千万不要冲动……其实这个人,不是你的父亲,他只是你父亲的复制体,是个假冒的……”雪薇及时上前,在场的每一个人当中,也只有她,最具安抚住天宙情绪的可能性。
然天宙,还是一脸被伤害和背叛的表情:“你胡说,那就是我的父亲!他刚刚帮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忘恩负义!”
“天宙,你先冷静一下,雪薇有没有说错,我会证明给你看的。”督翼适时上前,拿着针筒往自己的身上一插,注射了一半的液体进去:“这是复制体的分辨注射剂,注射到正常人身上,毫无反应,可注射到复制体身上就会产生斑纹,他是不是你的父亲,很快就会揭晓。”
对于天地盟来说,结果是毫无悬念的,可对于天宙来说,现状却残酷到足以令他心碎,他是那么的渴望这样的幸福可以长久,那么的庆幸父亲忽然有一天从天而降、洗刷掉死亡的阴影,可到了此刻他才明白,与父亲重逢的美梦,这么快就破碎了。
“天宙哥哥,你不应该感到失望,因为,你的妈妈还活着!”
如果失去父亲是一种苦,那么获悉母亲还活着的消息,就等于酸里夹带了甜,上一份幸福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天宙头一次生出担心,害怕这一次的从天而降,依旧只是梦一场。
冰之国大穹雪山的出发点,就在脚下,雪薇本想一路陪同,但眼下光之国面临危难,作为女王,她有再多的担心也不能任性行事,在千叮万嘱了一番后,她告诉天宙,她会在这方充满阳光的土地上,等他回来。
超强延时禁术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能量散及各处后,会经久弥留,直至变淡消无,而在这期间,足够出动术师队将“动作缓慢”的敌人们一网打尽了。
同一时间,终止了角逐的创世神、光神两名觉醒者气喘吁吁的飞落到相距数十米的两座山巅上,谁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只能看到,炎之帝恒凝重微恼的神情,还有玉灵碧尽在掌握的浅笑。
两个人都没有吸噬成功,他们相互释放吸食之力,纠缠到一起,将双方的光尽数勾走,帝恒也是想看看光神会早自己多久枯竭,因而没留多少余力,然而结果却超出了他的计算,当意识到,自己的计算也尽在别人的算计中时,他的怒意横生了。
原来,转为暗属性的临界之门那边早被女仙花问蕊设下囤积流光的术式,因她也是光神的临时觉醒者,可以自行设立吸能术式,不论帝恒怎样挥放从光之国这边汲取的光能,不论与光神的力量怎样碰撞冲突,最终,两人的“力量”都会被术式吸走,再由花问蕊执行,将暗之门硬生生掰回光属性。
延时术的覆盖象征诸神团的入侵军无法为所欲为,临界之门的属性回转,则表示定格凝固的众生可以恢复自由身了,空间重叠的惨象也开始一步步的趋于消退。让各个空间的事物各就各位,复原本初,才是这次抗击行动的真正目的。
一秒都不曾懈怠的持续努力,加上延迟禁术的辅助,临界之门终于复原了,整个术法界空间,也开始生机盎然回到最初。
这样的方式,可比硬碰硬去强关省事的多,初代的惨烈战役犹如光之国心口上的一道疤,放在那里,也时刻起到督促和警醒的作用,让四代女王不再天真大意。
不论炎之帝恒,还是整个诸神团,这次失败都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当然,光域一边也算有得有失,得在于整个术法界度过了危机,保留了众生的人格不被颠覆,失在于天地盟四代上主,此后将再难使用光能之术。
创世神对他们的“吸噬”伤害,还是立竿见影的,故而炎之帝恒也不算大败而归。然,这位心比天高的天之骄子,是不容许自己有半分失误的,他是修养极好的人,心情再差也不会躁怒外显,因此,气场凛冽的走过一众国臣的注视,就相当于对他们的精神凌迟了。
栖昧作为众臣之首,向国主上奏也是首当其冲:“空间重叠导致的生命定格已经解除,世界各地的人们,上至国府王室,下至民众百姓,全都获得了自由,与此同时,火域境内也开始流言四起。”
“流言?”端坐高位上的火域君王一身血红的笔挺风衣式装束,威风凛凛宛如出阵前的指挥大将,神色悠然清淡,眼角眉梢噙着不屑一顾的轻慢:“任何流言都不会对智者的判断造成影响,如若不能,便是蠢才,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何必和蠢才一般见识。”
“可是,您这样,火国内部也会非议不断的!”栖昧干脆点明事实:“恕老臣斗胆,现在国府内外,尽是‘我们的国主便是诸神团首领’这种传言,最不理想的是,他们认为是自己的君王,出卖了自己,把自己当成可以牺牲掉的工具!”
“是的。”另一名国臣也紧随栖昧的脚步大胆谏言:“国主大人,这次让光域做了人情,影响实在很糟糕。如果不想办法平息,后果……!”
接二连三,开始有人针对这件事大谈特谈了,很显然,是对坐在王位上的年轻君主,最终决策抱持质疑和不满。
有着双重身份的炎之帝恒保持不慌不忙的情状,即便栖昧等国臣咄咄逼人的要求他立刻给个说法。整场国府早会,就在一半火焰一半海水的气氛里结束了。
换做旁人也许早就头昏脑胀了,不过炎之帝恒却出奇体会不到那种感觉,他很冷静,也很平静,内心的波纹微无到连涟漪都算不上,迈上寝宫石阶时,察觉到宫墙某拐角有一双紧紧窥视的眼睛,炎之帝恒嘴角微挑,不动声色的推门进了殿。
次日晨间早会,炎之帝恒依然是淡定自若的样子,还不等栖昧开口,就有如炎之凿凿者主动上前宣布——诸神团的潜入者已经全部锁定了。大殿内哗然四起,直到利敏母女被绑成粽子状丢到殿中央,粗眉毛的夜巡总指挥才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道明原委。
他说,利敏和俏俏在诸神团术师小队的帮助下,潜伏在火域皇城多年,而那近百人的间谍术师队也已经确定了潜入者名单,证据就是他们和诸神团来往通传的信件。
利敏肥大的身躯不断扭动,妄图冲破绳索束缚,俏俏也哭的眼泪鼻涕流满地,丑的程度蒸蒸日上,她充满哀怜的望向高座里英气勃勃的梦中情人,见他冰冷的目光从未在自己脸上停留过,忽然像读懂了什么,有生以来第一次冒出名为智慧的东西。
她要说出真相!
于是,俏俏肥硕度仅次于其母的身躯用惊人的挣扎幅度把绳子活活挣开,连站在旁边的炎之凿凿都吓了一跳,见这欲求不满的女人疯了一样朝王座上火冲,就要迫近到帝恒面前,炎之凿凿抽剑出鞘,一招劈裂了俏俏充满油脂和鲜血的身子。
各色液体一股脑泼溅在炎之帝恒脚下,半点都不曾溅上他的鞋子,他也像没有看到一样径直望向殿中央的炎之凿凿。
只听同为王族的前辈亲戚用一种诡异的音调向他请罪致歉:“此女大胆妄为,试图对国主不利,属下已经代为处置了,惊扰了陛下,还请恕罪。”
亲眼看到女儿横尸现场的利敏双目充血,近乎外凸,她的嘴巴被堵着,任何叫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没有女儿那惊人的爆发力,越挣扎越觉得自己疲累绝望,最后,她不动弹了,横仰在地上呜呜哼哼。
“夜巡总指挥,不论如何,都不能在大殿上杀人啊!”
有人出声抗议,却接到了炎之凿凿凶残冷恶的回视:“怎么?不杀了这贼女,还等着她弑君吗?你这样反对,是在暗示自己的立场吗?”
那人哑口无言,也只有栖昧敢在这时跟后辈呛声:“凿凿啊,不管怎么说,大殿都是神圣的地方,制止了以后再按律处决不迟啊!”
“所以说是我冲动了嘛。”炎之凿凿无赖一笑,面容神情就跟口吻一样邪恶:“然而时间不能逆转,人死不能复生,这可如何是好呢?”
炎之帝恒含笑不言,因为他知道,这位总指挥的后话还没完。
无辜的摊开双手,炎之凿凿向着周围的同僚们表示冤屈,随后他弯腰低头,在利敏满含仇恨的瞪视下,一字字铿锵有力的说道:“我固然有罪,但也大不过勾结外敌谋权篡位的贼人吧?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帮罪女打官司?”
“很明显,这次的诸神团间谍入侵事件,是他们早就图谋好的,目的就是从内部击溃我们火之国,我们火之国可是术法界第一强国,如今出了这种事难道不是屈辱吗!这都拜这些贼人所赐!属下建议!立即处死利敏!把这对母女碎尸万段!再将那些入侵的元术师逐一格杀!以昭显我们火之域王国的威仪!”
“对!没错!必须严惩!”
“诸神团针对的是整个世界!把他们的人铲除了等于树立威信!一定要彻查才行!”
殿内的呼声逐渐鼎沸起来,人人倾向于炎之凿凿的意见,连栖昧老大人最后都没了动静,只能默不吭声的叹气。
可想而知,火国性情激烈的民众们,大概会更加声援这样的处置方法,炎之帝恒顺水推舟,下令诛杀一众已编入火国国籍的术师队,利敏因为是特殊重犯,看押在警备最森严的牢狱里,接受进一步审讯。
罪人伏法了,炎之帝恒自然从根本上洗脱了嫌疑,哪怕于他来说只是一时的、也不是那么非做不可的。
让他稍微有点小意外的,是审判下达不久,那名断了手的被驱逐元术师桔梗长歌,就等候在皇城之外,胆大包天的拦路喊冤。
炎之帝恒掀开马车车帘,见昔日的青涩少年如今更显消瘦,眸光里的冷辉沉淀了些:“桔梗长歌,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国主大人,这次被下令斩首的几名士兵里,有我的同乡,我们朝夕相处,我深知,他们绝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国主大人明察!哪怕……因此治长歌的罪!长歌也在所不惜!”
“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个世界上是否不存在冤案?”
“……长歌,从不这么认为。”
“既然如此,陌生人遭遇冤情的时候,你会理会吗?”
桔梗长歌语塞,神色艰难。
“呵。”帝恒轻笑,接下来脱口的话宛如利刀一样狠狠刮过长歌的意志:“因为认识,所以就算不是冤枉的,也要来说一说,因为陌生,所以即便是冤枉的,也会置之不理,对吗?”
“国主……”即便被斩去手掌,长歌也从未怨恨过如此苛待他的炎之帝恒,但如今,他却莫名的感到心寒:“难道在你眼里,所有的兵士,就只是棋子吗?”
帝恒放下车帘,不予理会,径直从桔梗长歌的身畔离开,好像完全把他的存在,当成了可有可无的空气。
在多数人心里,炎之帝恒是高高在上的火国国君,而在他妻子和父亲的眼里,他则是王室族内无可挑剔的顶梁柱,他经常见首不见尾,可依然将偌大的火之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没有其他的力量,他的才干、智慧和胸襟,也足够支撑起火之国的天空。
“父亲大人,歌莺觉得,是时候行动了。”
“就依你所言吧,记住,暂时不要告诉帝恒。”
“歌莺明白。”
得到了前代国主大加赞许的、温温婉婉的国后大人,于是对外散放虚假消息,说修罗道的新继承人,就在他们火之国手中。炎之帝恒归来不过短短两日,火之国的新流言便火苗一样向另一个方向崛起,没花多少时间,整个术法界都传遍了。
歌莺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粉色眼睛,从白天到黑夜,从晚间到清早,寸步不离的守着陷阱入口,她要给丈夫一个惊喜,她要发挥超出所有人的实力,她坚信,只要捉住对新修罗道虎视眈眈的沧岚,帝恒就会对她再好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若即若离,琢磨不透。
终于,在第三个下着大雨的黄昏,天空出奇暗淡的时刻里,神王沧岚现身了,他是个有着成熟魅力的男人,总容易吸引女性们的目光,从皇城入口长驱直入后,在城内女眷们目光灼热的注视下,步履轻松的往陷阱方向行走。神思敏捷的歌莺发觉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刻派结界术师开启机关陷阱,在一阵振聋发聩的震荡中,沧岚被百十来重“结界元能架”包裹在内,如深陷迷宫囚笼,只有一双眼,还足以同设陷阱的人对视。
“沧岚,你果然来了。”凭借资料,歌莺也知道这是她在“等”的人。
“修罗道在哪。”
“根本就没有修罗道。”听他这样问,歌莺索性无所顾忌的做了坦白:“这只是引你出现的谎言。”
“哦?我却不知道,原来火之国里,不仅仅是一个国主参与荼毒术法界的行动啊,连他的妻子都……总算明白了,什么叫物以类聚呢。”
“沧岚先生和天地盟走得那么近,难道就不算同流合污?”
沧岚笑着不置可否,只问歌莺,帝恒什么时候出现。
“像你这样来历不明,又野心勃勃的危险分子,是没有资格面见我们国主的。”歌莺端着不可一世的高贵架势,全力否定被困在其中的神王觉醒者:“你今天会死在这里,等你死了之后,帝恒才会考虑要不要来给你送葬。”
“你确定?”悠然一笑中,重重囚笼里的人竟忽闪两下消失了。
歌莺瞪圆双眼,渐渐确认方才的形体不过是真实性极高的幻象,她悔之晚矣大呼上当,接下来意识到,被反摆一道的自己,无形中暴露出沧岚想要的“东西”。
“不过也多亏你提醒我,想要血的话,确实……继承人是个错的渠道。”沧岚手插风衣口袋、立于空中,视线稍稍下瞟的瞬息,整个人再度消失。
可这回的他不是幻影,因为他能伸手劈裂一角宫楼,并将藏匿其中暗暗观察外面动向的炎之虹端挟持在手,歌莺拼了命的指挥术师队上去救援,可还是及不上神王脚下愈升愈高的元能云朵,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帝恒之父被最强的敌人掳走。
她的丈夫,在她眼里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同样,她也希望在他眼中,她是最完美的女人,可她又无比的清楚,完美的女人,不会犯下这般愚蠢的错误。
玻璃打造的宽敞棋室中,连照耀进来的晨曦都强烈刺眼,歌莺不敢把睫毛抬得太高,那样会让她直视丈夫的目光,会让她紧张到浑身发冷。
帝恒起初很平静,也没有和棋盘对面的妻子产生话题,他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自己烧茶斟倒,自己铺棋设局,直到歌莺的汗水,已经冲花了她淡雅的妆容。
“你一直都在监视我吧。”
越是这样平静的询问,歌莺的心就跳动的越狂烈,她踟蹰了很久,艰涩的开口:“……是,我不否认,也因此得知了……你就是诸神团的首领。”
“哦?探查的还真深入啊。”
“因为我关心你,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发誓,并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就像这次,我也是想帮助你……我的丈夫……”她的语气有些激动,可还是用着令任何男人都会心猿意马的柔弱声调,她的嗓音,就和她的歌喉一样美妙动听,仅仅是讲话,也有天籁之效。
帝恒轻笑出声,并没有抬眼回应她热切的注目:“帮助我……把我的父亲,送到敌人的牢狱中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我没有料到那只是沧岚耍的手段,而且我并不知道他还会以幻影的形式出现……我……我知道,大错已经酿成,说什么都是借口,可我仍要让你明白,我无心害你,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今后也只会有你一个人!”
说到这里,歌莺觉得任何男人都会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是的,她的丈夫确实这么做了,可是他眼中凉薄到残酷的光,让她痛彻心扉。
他产生了被妻子监视并掌控的感觉,这是他不能容忍的——那一刻,帝恒态度间隐含的意义已经清晰了当,别说歌莺这般聪慧,就是蠢一些的姑娘,凭借与生俱来的女性细腻敏感性,也能察觉一二了。
尽管如此,歌莺还是要全力为自己争取,她抓住帝恒伸向棋盒的手,声泪俱下,楚楚动人:“我爱你,或许我的方式有误,让你觉得我不再是那个完美的女人,可是我真的只是想帮你,帝恒,我爱你!你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呵,你可不像是,会把‘爱’这种字眼挂在嘴上的人啊。”帝恒听了,仍是不为所动的轻笑,他对女性一向礼遇尊重,因此无情抽出手掌的力道,也轻柔似无。
“我是你的妻子,难道我会害你吗?这次虽然是我搞砸了,让沧岚开了窍,但我的本意是好的,我是想帮你除掉这个祸患啊!”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请你伸出援手,现在开始……再干预我的事,别怪我不认你这位风国公主。”
虽然发威,但口吻也如常的平和,只是在歌莺听来,那是冷到了让她寒入骨髓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