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裹身,细眉微蹙,她清颜若水,美丽如旧。
那一刻,探樱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如数宣泄,她奔跑上来,对着并非幻影的实体发了会儿怔,便用力抱住,再也不肯松开:“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呢?为什么要留下我们?你知道我们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吗?”
“对不起,探樱。”光子任由她抱着,眼中也盈满了哀痛:“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托她的福。”探樱一手指住水木烟整到夸张的锥子脸:“侵略军已经攻到内线了,是让先生和雪照前辈,令各城驻守军全力抵抗,不让敌人继续深入,副队长们也派出战队前来支援,我们光之国,才没这么容易玩完!”
“那民众呢?”知道背后的锥子脸插翅难飞,光子干脆不加避讳直接询问:“有没有下去避难?”
“有,地下城的入口改建已经完成了,他们现在都在里面避难,食物和水源以及其他用品也都准备充分,少主放心。”
“别叫我少主了……”光子惨淡的微笑,叹息一声:“危急关头,能够挽救众生的,依然是光明的一方……”
寒苇裳从地上悄声爬起,正想蹑手蹑脚的逃离这方宫殿,后衣领便被力大无穷的女战士拎了起来,她虽然整了形,可矮于相夫光子的身高始终未变,不甘心以这样的姿态被宿敌拿捏在手里,寒苇裳怒骂之中不断挣扎,妄图使脚力把人踹飞。
“探樱,这个人我先收着,等这边用到的时候,用逆向式通知我。”不由分说,她抬手一丢,把寒苇裳收进了离暗空间,并嘱咐探樱:“不要对任何人说我来过,问起水木烟的去向,就说她出去游玩了。”
她自然不会放心把水木烟留在离暗空间,毕竟那里是她修补时间漏洞的重要地带,可让她对过境入侵的风火两盟军视若无睹,她也是做不到的,比起亲自现身阻挠一切,她以为,去见那真正主事的首脑,才更见奇效。
红色涡流的开启与闭合,使得她一度去返自由,完全忽略了不久便要爆发的后果,从涡流口跳出时,刚好赶上彼欢也在,那嘻嘻哈哈的中分头毫无讶色的跟她抬手打招呼,之后也不见回避的意思,直到帝恒用眼色示意他,他才一脸嬉笑的摆手讨饶,旋即退出这间玻璃棋室。
“坐。”炎之帝恒非常自然的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帝恒,你逼走四代上主,留下寒苇裳这个祸害,不就是想要把光之国当成你的根据地吗?你说吧,要怎么样才肯放手。”坐是坐下了,不过她根本无心饮茶:“你想把光之国当成复制体的第一研究制造基地,光国的民众,就是你第一批新人类的实验体!因为在你眼中,现在的复制体永远达不到理想的水平!”
“真难得,你这么了解我啊。”帝恒不置可否的一笑,温雅之姿一如既往:“不过,先前还对我下咒的人,在没有完成诛杀天魔的任务前,有什么资格要我收手呢?”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所以现在,我想请求你……放过光之国,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帝恒的双眼微微睁圆,千算万算,似乎还是算漏了她会来这么一句:“任何事?包括用鲜活的修罗之血,助我一臂之力吗?”
“是。”她咬咬牙,将茶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后用月形轻斩割破手臂,将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淋入杯中:“我算过了,人血外置后保持新鲜的时间,我会经常过来更换的,请你也答应我的条件,让风火两国撤兵。”
帝恒的脸色慢慢阴沉下去,忽然一记抬手,将注满半杯血液的茶碗打翻,猩红泼洒满地,甚至有两滴反溅到相夫光子脸上:“你是在愚弄我吗?”
“我……”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离暗空间里,用自己的血修复时间漏洞,而给你无限供应血液让你持续生存的,正是血帝,你明明知道帝之血会减损修罗之血的效力,还想拿来给我用?”
“那你要我怎么办?不修补时间漏洞,这个世界就完了!可是……我又不是玄若一族的,哪里可能让血液无限再生?”
“我可以找人来,每天给你输血。”
“你以为那么容易?我的血型罕有……”
“那又怎么样?翻遍整个术法界,我就不信找不到熊猫血的其他拥有者,我可以无一疏漏的把他们抓来,给你日日输血,让你在离暗空间里自如的修复!但是……你必须远离血帝!”
“我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和血液才能够修补完成,你说要找人来日日给我输血,那这些人,凭什么答应你呢?就算你找来一百个,天天抽取他们的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一日两日尚可,五日六日勉强,长此以往,你当他们是不死之身吗!”
“不过是献点血,而且为了你所谓的‘世界’,人人有责不是吗?”
“人人有责?他们的责任,才不是来跟我一起受罪!我明明可以不依靠他们,也有供应不断的鲜血,我为什么一定要拉扯上无辜的人?”
“别忘了,是你在求我。”几乎从不发火的帝恒,盛怒之下竟掀翻了茶桌,尽管他的声调,一直没有过多的起伏:“你以为你有选择吗?要么乖乖等着我把光之国变成新人类开发的实验场,要么,舍弃血帝,到我这边来,离暗空间是你的私人空间,修罗血轴是你的私有圣物,你随时随地都可取撷,至于血的问题,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帝恒……”
“我马上叫歌形撤兵,你脸色不好,要好好休养身体,修罗之血的效力才会显著。”撂下这句话,火国君王便自顾自离开了棋室。
相夫光子一阵头晕,本想追上去再多恳求几次,不想胸闷气短、恶心迷糊等不良症状接踵而来,在耳际一片轰鸣声中,她渐渐的不知去往哪里。
梦里,昔日的家人朋友,爱人伴侣,通通离她远去,任凭她如何呼唤挽回,哭泣落泪,转头,却发现自己置身在荒凉的黑暗中,原来,竟是自己离开了他们。
从浅眠中惊起,凌乱的红发掺着汗水贴在脸侧,她眼睛睁得奇大,万分惊恐的凝望着天花板,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彼欢若无其事的哼着小曲,替她倒了杯热水:“流了血,透支了元能,还可以这么快就醒来,不愧是小恒看上的人~”
“帝恒呢?我有话跟他说!”
“他现在正在陪老婆呢。”彼欢看着她汗流浃背的虚弱样,不禁好笑:“要不要我去告诉他?来照顾一下你的心情?”
尽管不需要理会这个性情轻佻的男人,但当下,除了再见帝恒一面恳求他,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强忍这份难受与四肢无力的酸软感,她扶着床沿赤脚踏中地面,弱柳扶风般向外走去,没几步,再度眩晕过重摔坐在地。
“啊呀呀,我就说你太残忍了嘛,不过……还是挺温柔的。”
刚刚推门进来的帝恒没有理会彼欢轻浮的调笑,揣着手随意说道:“相夫光子,我已经通知歌形撤兵,而火之国的术师队也已折返,这下你能放心了吧。”
“多谢……”
“但你要知道。”俯身,低头,却并未伸手将她扶起:“我可以随时收回这份恩赐。”
相夫光子从不觉得帝恒是个爱玩游戏的人,这样的人野心和目标都很明显,进击之时也毫不迟疑手软,他现在忽然就把侵略战扼杀在瞬间,很显然有更深层的目的。
一名战前情报员匆匆而入对帝恒耳语,似乎战事有了新逆转,炎之帝恒沉吟三秒,如实相告:“歌形并没有停止进攻步伐,看来,要想其他办法了。”
这一激,便把她堵在咽头的鲜血激了出来,喷个一干二净后,胸闷的不适感反而减轻,但随之即来的剧烈眩晕让她绵软脱力:“……帝恒,只要你发誓,不再干涉光之国内部,不再动侵略的念头,我可以答应你留下……同时……你亲自去阻止歌形……让他罢手……”
“好。”
得到他噙有一丝微笑的回应,相夫光子才安下心来,精神一松懈,也立马步入昏迷状态。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光域外围,正发生翻天覆地的“惊变”。
哪需要炎之帝恒亲口传令给歌形叫他退兵,天地盟辞职离域的上主们,便以四代国府精英护卫的名义正式发布“同盟国求援信息”,不出半日,似乎早就准备就绪的山、泽、冰、花、水、雷,六国援军战队齐齐向光域进发,没过多久,便先后与各城护卫队会合,不论是在境线上虎视眈眈的,还是深入内部猖獗占领的,全都被无情驱赶,一扫而光,风国侵略军,甚至连光域民众的毫毛都没瞧见,直到这时,先前还对四代上主颇有微词的人们,才终于怀念起己国的英雄来,尤其听说这些援军是看在四代上主的份上才肯伸出援手救于危难,更是悔不当初,同时也深谙了,如今王座上巴望着叱咤风云的水木烟,根本没有稳定局面的力度。
相夫光子设定了时限,因此水木烟在固定的时间里自动回到凝光城、她曾经原地消失的那座殿宇里,听闻雪薇的汇报后,水木烟痛恨不已,多年来,她以寒苇裳的身份,不断讨好巴结各国王室贵族,在他们面前尽情展示自己的好,可现在她当权了,遇到侵略祸事,却无一人来帮,在听说求得援军的是那群被她赶出国境的四代上主,更是不解至极,嫉恨至极。心里装满了这些东西,自然不会记得,如今她已不是生灵涂炭的寒苇裳,而是即便恢复了本容,也未必有人前来“回报她圆滑”的祸国殃民水木烟。
虽然玩了一手援军大挪移,可从始至终,天地盟上主都没有露面,他们选择分派数人,前去六个支援的国家登门致谢,余下的十六个,则赶赴到光子如今的所在地,火之域。会与那高深莫测危险至极的创世神会面,也顾不得了。
“哇!天地盟!你们的人缘才叫无敌呢!看来那句‘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话特别适用于各位!”刚刚走进火国皇城,彼欢就迈着流里流气的步子,穿着鞋托在天地盟面前晃悠。
“请问,相夫光子在哪里?”
“贵客驾临,当然要由我们国主亲自招待啦!他在那边的寝殿里,跟你们的同伴……啊嘻嘻嘻嘻!”彼欢做了一连串滑稽的动作,时而像个上蹿下跳闹腾不休的猴子,时而又像八卦报刊派出来的无敌采话员。
芙菱微囧,想那帝恒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怎么第一手下看上去竟如此轻浮猥琐?
“嘻嘻嘻是什么意思啊……”小婉握在左手心的右拳已经咔咔掰响了。
“你这么性感,却不懂得嘻嘻嘻的意思?别装纯啦!”彼欢不知死活的掸手嘲笑她。
小婉眯眯眼睛,一字一句咬得响亮:“老娘是问你们国主竟敢对我家光子无礼?!”
这时,咛咛小跑过来,一见果真是光域来的贵客,两眼放出光来:“各位上主大人!国主有请!”
彼欢有一样没说错,光子真的跟帝恒在一起,不过她当时昏昏沉睡,也只有坐在一旁静静看书的火国君王一人独醒。
“国主大人,我等冒昧前来,还请您见谅。”这番话,海蓁子只付出三分真诚,毕竟那日在凝光城里,这位火国的年轻君王可是做出了令他们无法宽恕的事情。
“众位请上坐,咛咛,看茶。”帝恒合书抬眸,礼仪周到的面含微笑、起身相迎。
本来依照这座殿宇的格局,前厅是不会放置这么多把雕花木椅的,一诺从进来开始就略觉诡异,而椅子的数量,又刚好符合他们此行的人数。
暖茶备齐,门窗四闭,无人叨扰的环境,倒是非常适合洽谈一些“秘密事宜”,炎之帝恒纯熟自然的做了开场白,而且不急于询问一下子来这么大帮别国高干是所为何事,作为数度出访过火之域的外务总长海蓁子,不失礼仪的同时,巧妙引出他们此行的目的,完全不给炎之帝恒否认的余地。
“国主大人,现在,我们可以去见光子了吗?”
还以为要周旋一段时间,里殿到外厅之间的木珠隔断被掀开,一身素衣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的神情默然,目光平寂,不比在月国重逢时的灵动抗拒,她没有对他们打招呼,而是乖乖坐到帝恒旁边,眼睑随着略低的脸容垂下。
“她就在这里,如果需要回避,我可以离开。”
“不需要。”打断帝恒,顺带把天地盟未能脱口的话也堵了回去:“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可我已经不想跟光域有任何联系了,即便是离开了光域的你们,所以,不论我从此是在月之国,还是在火之国,都请你们不要来找我。”
抬起的目光里有凛然射出的决绝,匆匆扫过他们的脸,相夫光子便不多停留,起身回到了木珠隔断后的里殿,再无露面的打算。
小婉和芙菱有追上去的意图,一直稳若石山的红发男人却忽然横身挡住,面对二女愤然的质问,他给出的理由相当随便:“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希望你们能尊重她,若问为什么……大概,因为她是要在我身边呆一辈子的女人吧。”
“开什么玩笑!她就算要回,也是回光之国!或是跟着我们呆在我们身边!”芙菱没有往其他方向考虑,完全把帝恒当成一个抢夺好友的坏蛋。
“呆在你身边一辈子?你以为你是谁啊?真的论起来,她也是雷国国主的国后,看她的样子,明显是被你强迫的!”小婉则意识到男女方面的问题,甚至于威胁的层面。
“各位,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炎之帝恒眸光里的温度,已经逐渐冷去:“她现在还是天魔教的魔姬,而你们,也已经脱离了光域国府,你们凭什么保护她一世周全?难道自身难保的人,还想着拖家带口、牵累同伴吗?”
话不中听,可道理他们都懂,同时,无言以对。
“我虽为觉醒者,可在多数时候,是不会以神力欺压人的,你们不用担心,她在我这里,就跟你们的晴尊一样安全,并且,我听说你们确已脱离了光之国府,各位……有没有兴趣留下,做我火之国国府的栋梁之臣呢?”
“国主大人,是在对我等发出邀请吗?”风扬龙泽的话音含笑而至。
“当然,我可是抱着十万分的诚意,希望大家能够留下来,为我火之域效力。”
“是为火之国,还是为诸神团,大概只有觉醒者先生你自己清楚了。”宁日潇满怀心痛,她从光子的眼里,只看到被强行压下的失落和悲苦:“我们没有这个福气,但是,我们有这份骨气,今天在这里就是要警告你,不论碧姐,光子,还是光之国,你都休想再染指一下!”
宁日潇讲话是从来不会留存破绽的,炎之帝恒正是清楚这一点,对于她最后应用的词汇,才无比的惊愕:“你们……”
“没错。”督翼把话接过来,秒秒钟转移了炎之帝恒的集中力:“今天光子说要留在这里,我们姑且尊重她的意愿,但晴尊大人……我等,就此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