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圣鹿的眼瞪得大大的,几乎难以置信。
“还记得朔月受伤的那次吗?”后话,由面容沉痛的唐元纪弥也阐述:“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吧,当年的那一场灾祸,我侥幸错开,没有参与其中,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十二个人,是在怎样的煎熬下捱过分分秒秒,尤其佐银和朔月……朔月当时冲在最前,因此受伤最重,加上他自身体质异于常人,无法隐瞒于你,可是其他人,却把他们同样受伤的事苦苦瞒了下来……为了不使你这位觉醒者察觉,佐银……”
“弥也,别说了。”
“大哥,事到如今,当着主君和四代孩子们的面,我们也是时候坦诚了!”向来听从大哥号令的弥也,第一次勇敢的做出抗争:“主君,佐银他为了不让你发现,不让你牺牲自己,就一力承担,将自身的元能平分给大家,用以遮掩‘光之核心’和‘金身’的残缺,当时您在地狱峡谷,距离遥远,加上佐银的努力,才没有被发现……如今,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
“就会……”
面如死灰的尊帝的脸,让四代们的心集体跳到嗓子眼,紧张的要死。
“就会和朔月一样,灰飞烟灭。”
那个瞬间,人们从尊帝的眼中看到了难言的悲伤,伤痛孕育出泪光,在隐隐中流逝:“……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居然直到今天……在那个人的促成下,才知道这一切……这真是于我华亚圣鹿来说……最大的讽刺……”
“那个人……难道是……创世神觉醒者?”
“没错,我之所以穿越时间来到未来,实现所谓的‘死而复生’,就是因为他……我也知道,对他来说,光之核心是最大的威胁,因此我一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而现在终于可以确认了,我却……”
“主君,多愁善感可不是您的风格啊。”圣颜沧雪笑成了一朵圣洁无垢的雪莲花:“光之核心没了,可以重塑,金身破了,可以修补,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我们都还活着,光之国,也还活着。”
“是啊,如果你的脸再皱下去,本大爷可就不认你这个老大了哦。”
“别颖王你是小鬼吗居然说这种任性的话?”
“阿切你还不是一样,嗯哼哼……”
“狼月你的刀上有血腥味。”
“冰寒的鼻子真好使啊好羡慕嘤……”
“你的刀应该修得差不多了吧。”
“箐栾,你之前说肚子疼,药我已经配好了,等会记得去拿。”
“嗯哼,我美丽的头发,天捕你可有治头发烧伤的药?”
“不会有那种药吧……天捕,我牙疼,你有止疼药吗?”
“琥珀,是你的糖吃多啦,都说注意节制嘛。”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调侃交流的闲适样子,让他们很难想象,这些是叱咤风云的术法界高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年少时代,围绕在尊帝身边,跟寻常少年一样活力四射叽叽喳喳。
看着老师们沉浸在往事追忆中幸福安然,天地盟想起了自己现在的时光,或许终有一日,他们也会走上老师们所选的这条路,但不论怎样抉择,摆在面前的艰难险阻,都必须逾越。
一阵不逢时的拍手声响于旁侧,在三四代上主精英齐聚的当下,还有人能悄然靠近,不得不让全员提升了十二万分的警觉,来人一身白色笔挺衣装,赤红的短发无言昭示出他的身份。
“炎之帝恒……”脸都不用看清,与光子同等发色系的男人八成就是他了,听了他不少传言的大伙儿对于这位火国君主的忽然造访倍感意外,他们注意到老师们面上浮现出惊凝之色,断定知其会来的,只有神容不改的尊帝大人。
“各位队长先生、上主、还有尊帝先生,别来无恙啊。”炎之帝恒礼仪周到的行点头礼,面带微笑,措辞文雅:“唐突造访,还请见谅。”
“炎之国主大驾光临,我宝绿岛蓬荜生辉,就是不知……您所为何来?”奇陌佐银回以他同等的礼节,并且错开了诸神团的矛盾关系,只称呼他在现实世界的身份。
帝恒还未答话,夜原切就一步一笑的靠了过去,尽管有那么一瞬,所有人都感到了他身上蕴含的杀机,他抬起手,正欲往帝恒的肩上拍去:“好久不见啊!创世神觉醒者先生!”
笑而不语的刹那,夜原切的手扑了个空,他整个人也失去重心倒入血泊,全程经过在光天化日下转瞬即逝,目睹了全部的众人骇然失色,炎之帝恒仿佛偷走了时间,什么也没做就让夜原切身负重伤。
“切!”
“你这家伙,是来捣乱的吗!”
天捕过去抢救,软冰寒则一副随时动手杀人的阵势,圣鹿挥手示意他们暂且退下,走到夜原切跌倒的那里,见左元冲他点头,才扭身去正视火之国的年轻君主。
“帝恒先生,既然你能够预知一切,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对象是您的话……就不得不让我这个觉醒者悬心一番啊。”帝恒整理了一下扣子略松的袖口,举手投足都优雅十足,贵气逼人:“也亏得您,现在我总算确定了……‘光之近神者’们的现状……”
又出现新词汇,“光之近神者”,这在任何一部书籍里都没有过记载,四代上主可以肯定。于是乎,疑问接踵而来:“什么是光之近神者?难道是指拥有光之核心跟金身的人?那跟所谓的觉醒者,又有什么分别?”
“神之觉醒者分为‘真觉醒者’和‘伪觉醒者’,但这跟光之近神者不存在直接关系……除了光神,其他神都不存在所谓的‘近神者’,光的力量无限强大,才会在真伪觉醒者之下再觉醒一批又一批‘近神者’,近神者没有神的灵体和记忆,只有觉醒出来的巅峰力量,是历来光术修炼者练到最后到达的顶峰,核心一成,金身一塑,便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存在……”
“既然这么完美,又怎么可能发生被破坏的事?”尽管对话的人是“来意不明、疑似敌人”的火国君主、创世神觉醒者,可天地盟四代上主还是无法掩饰纷沓而来的困惑。
“因为创世神的力量,才是真正高于一切的存在,只要我想,这个世界都会任由我去颠覆……”帝恒缓慢抬起右掌,张开五指,随着目光里狠厉之色的一跃,他的手也紧紧握住,仿佛真的把整个世界都纳入手心,顷刻间挤压成屑。
他那叫任何人都无法抵御的压迫力在无形中渗漏出一丝,仅凭这些微的威慑力,便压得整座宝绿岛颤颤巍巍,四代们强忍着感官抗议带来的不适,把目光扫向倏然发出冷笑的尊帝圣鹿。
“如果真是这样,创世神先生,又何必兜圈子呢?在暗处观察多时,不也是为了等待验证这一刻?”
“既然知道,先生又为何甘愿给我当刀使呢?”帝恒绽出一抹浅笑,居高临下之姿,已无需从语调上体现。
“刀?我可不认为,自己做过把刃往里冲的事啊……”圣鹿在笑,比深谙一切知晓世事的创世神觉醒者,更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你预测到我的做法,从而坐山观虎斗,因为你做不到完全破坏掉核心与金身,就只能借由……他们的力量。”
焦点瞬息转移到四代全员身上,他们尽管不是很清楚来龙去脉,但有一点通通意识到了,那就是,被当成刀使的,是他们自己。
“只有接近近神者力量的人,才有完全破坏掉光之核心和光之金身的可能,你在多年之前对他们十几个下手,倾尽全力也不过是伤了外壳,你想要拔除核心,只能借由四代上主的手……至于我,你已经算准了,我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考验他们师徒的感情深浅,不是吗?”
“我能够预料到一切不足为奇,让我意外的……是死去十多年的你,竟然也可以在短时间里领会神意……不得不说,光之国有你这样的君王,是它的福气。”帝恒温润有礼的口吻渐渐变得阴晴莫测,就如他神色中瞬息万变的情绪一样。
他用轮回钟,穿回过去,将濒死的圣鹿请到了未来,他用“光之国朝不保夕”的现状利诱圣鹿,想让其贪恋现世,从而为永远留下守护光之国的目标听命于他这个“拯救者”,他算准了十三禁卫军和四代上主会有一场角逐爆发,算准了四代可以破掉三代的金身,可万万没想到,反预料到这一切的华亚圣鹿,只是让师徒彼此间的对决草草开场,又匆匆收尾,过招途中不痛不痒占据多数,你来我往间,并无应有的生死较量。
没有全力的相争,必然不会伤及最后的命脉。
炎之帝恒的面色逐渐有些难看,眼神阴沉到空前绝后,他的失策代表了光域一方的胜利,但“手握旌旗”的四代,却并没有欢欣鼓舞的感觉。
他们差点就被利用了,如果不是尊帝大人和有意回避的老师们,他们已经卯足全力、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破坏掉近神者的金身,完成炎之帝恒这个诸神团首领最残酷的野心。
“那时,眼前的这位,还只是火之国王室里最幼小的亲王之子,可他已经觉醒了令世界恐惧的力量,他知道组结同为觉醒者的一批人,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神明……在与诸神团激战的过程里,他们压倒一切的优势令我们节节败退,朔月受伤最重,我当时就知道,可如果不是方才弥也说……他们也是那场战役的受害者,我恐怕要被蒙在鼓里永生永世了……”圣鹿沉痛的一叹,万分懊悔那时的疏忽大意,连佐银和其他伙伴承受这么多痛苦都浑然不知。
“都说了……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别颖王不是很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又一指扫向面露痛心之色的弟子们:“还有你们!一个个什么表情啊!这是你们面对老师应该呈现出来的样子吗?给本大爷收回去!”
这样一群高傲的人,是绝不容许被同情和怜悯的,在他们眼里,不论是痛楚还是流血,煎熬或是折磨,那都是理所当然承担的,别人若为之同情悲悯,那便是对他们的轻视和小觑!
“看来我这一次,果然来得不是时候。”沉默了片刻的炎之帝恒总算恢复成伊始的温雅状态,笑得不露情绪,不见深度:“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告辞了。”
“等一下,炎之帝恒!”嘉琦芙菱见他气焰虽平,但处事狂妄,十分不满:“你无故伤人,现在夜原队长还昏迷不醒!你连句歉都不道就想走?!”
“我炎之帝恒并非不肯低头道歉之人,不过。”他微微侧过脸孔,笑得深沉难测:“一个妄图对我下手却自食其果的人,有什么资格接受我的道歉?”
“你!”
“按照术法界汰弱留强的定理,也只是他过于弱小导致的。胜败面前,无所谓对错,纵然有,那错误,也永远属于弱者的一方。”
直到他起步迈入来时便出现过一刹的方形涡流框,须臾中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尊帝圣鹿才放下了最后的警觉,有些脱力的坐倒在地上。
“尊帝大人!”来自于四代们的关心围绕过来,像昔年围着灭虚先生听故事一样。他们把他当成大家族中的头号家长,而碧姐,是这位家长的妹妹:“您没事吧!”
“我没事……”圣鹿抬了抬胳膊,表示自己一切安好:“第四代,我现在有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要托付给你们。”
“您请说!”
“眼下情况,刻不容缓,我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希望,你们可以代替他们,担负起统率光之国和十三禁卫军的重任。”一语未毕,圣鹿的身影已经堪堪变得透明,在四代上主惊恐的注目和三代精英们伤感的凝望下,他坦然一笑,恍如昔年的瑰伟名君:“能够来这一趟,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可以再见到你们,也是命运予我的恩赐,佐银他们……必须要去修补金身,在你们完全开启这重力量前,于术法界来说,他们的存在仍旧必不可少……希望你们体谅。”
“我们都明白,请您放心!”
“佐银,还有各位……”越过蹲守在面前的孩子们,他仰起的视线最后一次落在十二个人的面孔上:“别了,请珍重。”
一寸寸光辉溃散了,像溶解到水中的残影,直至短暂过后,全然不见。
“可惜……尊帝大人这一次来,没能跟碧姐还有光子相遇……”化羽举手抹泪,伤痛不能自已。
“尊帝大人的话,我们却永远都会记得。”风扬站起身,将所有的心痛藏在心底:“佐银总队长,请问,要怎样才能修补金身和光之核心?”
奇陌佐银不予答复,站在那里塑像一般缄默。
“佐银总队长,请相信我们,我们是真的想帮各位老师的!”风扬的妹妹化羽紧跟上来竭尽肺腑之诚。
“这件事,我们自会处理,你们就别干预了。”圣颜沧雪走上来,比以往的温柔更多了些清冷和肃穆。
“本大爷派船送你们回光之国去。”别颖王不由分说,便勒令手下去拉纤。
“请等一等!”刚刚在意识空间里结束一场紧急商讨会议的他们,立刻阻挠了几位老师的逃避和驱赶,更是有宁日潇代表全员,说出内心的声音:“过去,我们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请老师们原谅,而现在,能为老师们分忧解劳的也只有我们了!请不要赶我们走,请指派给我们新的任务!一天不能确定你们恢复原状,我们一天不会回去!”
“你们是在违令吗……”被左元天捕紧急救援恢复清醒的夜原切不满的瞪着双眼斥责:“真是烦人的臭小鬼,早知道你们这么不听话,我早就……”
“我们已经二十好几不是小鬼啦!”小婉芙菱异口同声。
“在我们眼里,你们永远都是小鬼。”别颖王毫不客气的接话。
“小鬼就小鬼!”难得赤魇大爷肯认下这委屈,把长矛横扛在肩,一副冲锋陷阵视死如归的表情:“老师们!你们没有选择了!现在只能告诉我们修补的办法!否则……”
“否则他就再放一次火!”千刺和也俊指了指动起手来从不顾及后果的恐怖主义霸王。
初雨还云猛然一阵激灵,颤巍巍的拉了拉佐银的衣袖:“那个,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听说这群小鬼和花问蕊很熟,不如……”
奇陌佐银听到现在,终于肯放弃般的舒出一口气了:“好吧,除非你们能劝动一个人,让她开启那个世界的大门,令我们得以去到那个空间,进行自身修复。”
“什么人?”又是众志成城的同声之问。
“女仙,花问蕊。”
“嗨!我们跟女仙最熟了!”芙菱没心没肺的打下包票:“绝对没问题的!”
海蓁子敲敲芙菱的头,示意她别太早给出承诺:“老师,请问,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
海蓁子这么问,当然不是她对自己的说服力没自信,而是她弄不清楚,那个空间究竟是什么世界,佐银队长又为什么毫无信心的以为女仙不会答应。
“那个空间你们应该听说过……叫‘光之神域’,属于神界空间。”圣颜沧雪沉吟数秒,有些艰难的道出真相:“任何神之觉醒者都能够开启那所空间的大门,那所空间,也往往只有神才能进入,不过多年前被证实……光之近神者,也是可以入内的,不过,要依靠光神觉醒者的力量。”
“现在,光神玉灵碧在炎之帝恒手里,主君又受轮回钟的制约影响消失了,唯一已知的光神伪觉醒者……只有初代国主的夫人,可她一向仇视光之国,对我们的求见向来都避之不应,我想……她未必会答应,即便是你们去……”弥也非常难过的晃了晃头,听得大家心生酸楚。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芙菱把腰一插,做出恨天绝地的姿态:“就是拼死!我也要想办法让女仙大人答应!”
“说的好芙菱!”千刺紧跟着斗志激昂:“老师们放心!我们这么多张嘴!就是吵!也要把她老人家吵到烦最后不得不答应!”
“你们两个最好别去,女仙喜欢安静,看到你们,她就算答应,也会忘了怎么开门的。”
“喂纳连也俊你能不能不泼冷水!嗯?!”
几个调节气氛的聒噪者吵闹一通,总算使得诸位队长的表情放松下来,天地盟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们这么安逸轻松,都发自心底的为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