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国晴尊历十四年七月初,在一阵欢悦的婴儿啼哭中,足月产子的玉灵碧迎接了自己期盼许久的新生命,地点就在天蚕国的地下蚁穴民居,所有的天蚕民众为之雀跃高兴,因为碧大人产下的,是一男一女双胞胎。
相夫光子在简易产房外等得紧张万分,直到接生大婶欢天喜地的冲出来报告,说碧大人生了对儿女,她才喜极而泣,顾不得大婶的阻挠执意进去看望碧姐和孩子。
小小的生命们在襁褓中静静沉睡,模样可爱小巧,令光子激动不已,她一面哭,一面笑,充满温馨的泪水里,有无尽的欢腾。
“碧姐,他们好可爱,你想好给他们起什么名字了吗?”她问床榻上尚在虚弱状态的碧姐,又拾起软毛巾,轻轻擦拭大姐的额头:“要不,你还是休息一下,我先出去?”
“别出去,留下陪陪我。”玉灵碧本就是个拥有母性光辉的女人,自打怀孕后,就更是悲悯温柔,博爱万众:“之前,我跟尽商量过……如果是男孩,就叫碧瞳,女孩的话,叫俏玉,既然现在两个都有了,就不存在浪费的问题了,哈哈。”
爽朗而虚弱的笑,看不出分毫感伤,就好像她的丈夫,从未离开过她一样。
“碧瞳卷卷的绿色头发,俏玉是直直的黑色头发,都说男孩像妈妈,女孩像爸爸,真是一点不假。”相夫光子从未如此小心的触碰某种事物,于她来说,面前两个小小的新生儿,是希望,是喜悦,是最珍贵的宝贝,她将他们抱入怀中,感受着崭新的生命律动:“碧瞳,俏玉,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们天地盟的一份子啦,光子阿姨会好好保护你们的,还有你们的海蓁子姑姑,还有很多叔叔阿姨,我们都会陪你们一起长大的,所以,你们要加油哦。”
碧瞳和俏玉的出世,让相夫光子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那种欢欣,不同于生日庆祝的那天,是真真正正的,对于新生命的期待和祝愿。
奇斯尼日夜在蚁穴民居外盘查巡视,花溪雾时时注意蚁穴内部的动向,就连天蚕国国人,也都极致的小心谨慎着,大家都把心,放在碧大人和新生儿的身上,无怨无悔,令玉灵碧感动万分。
“大婶,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只有这位接生大婶,是天蚕民众从外面找来的,毕竟天蚕国人中没有谁拥有这种经验,生怕影响了碧大人的分娩,便提前请了来。
“啊,我有点东西落在这了,我这就走。”那大婶一面笑一面朝玉灵碧靠近,眼睛时不时瞟在花溪雾怀中的婴儿身上。
“碧大人,您在这里休息,我抱孩子去洗澡啦。”花溪雾动人一笑,转身瞬间却听闻玉灵碧的惊恐大叫。
“小雾快跑!有敌人!”
知道已经来不及闪躲,花溪雾在危机迫近瞬间高举两名婴孩,直到被那把不知被接生大婶事先藏在哪里的长刀贯穿身体,她才将孩子向前举去,一面吐血一面惨呼光子的名字。
相夫光子闻声冲回,她刚刚在烧洗澡水,怎么也想不到,才离开短短的一会儿,蚁穴内部就有惊异的变故发生,小雾强忍剧痛将孩子交付到她手上,之后就倒入血泊了,相夫光子立马意识到情况危急,以及那接生大婶从头到脚爆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是敌人……而且,是级别等同于天魔的敌人!
不能弃碧姐于不顾,也不能舍孩子而不管,相夫光子当机立断分了两个实体□□,留下围剿敌人保护碧姐,本体则抱着襁褓中的双生儿从左侧的地道里横穿。
实体□□较为消耗元能,尤其在□□向本体传送讯息时,很快,抱着孩子逃出蚁穴在陆地上狂奔的相夫光子得知,碧姐已经从蚁穴内凭空消失了,而她的两个本体,竟眼睁睁看着涡流出现而无法及上对方的速度。
牙齿咬得下唇鲜血直流,相夫光子痛恨自己的同时,耳边仿佛响起碧姐要对她说的话——“我知道我会有离开的一天,不过你放心,我会平安无事的,只是光之国,甚至于我的孩子,从此就交付给你和大家了,让孩子到拓天那里去吧,水无痕才是他们的家。”
碧姐的面容仿佛出现在前方的空气里,相夫光子死咬牙关,当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只能尽全力保护孩子们的平安,尽管不是很明晰,但背后有危机在迅速迫近,她还是感应得到的,为了不被追及,她一连召唤出各大元灵兽,请它们断后,顺便一脚踏上飞蛇的背脊,以最快的速度朝无恨城挺进。
飞越无恨城的皇城外墙,哪怕被当成入侵者而追捕也在所不惜,她在寒风里冲锋陷阵,将孩子紧紧裹在怀中,生怕冷流侵蚀他们半分,最想见到的是拓天,因此不论前面有多少阻碍,她都会用尽生命去革除。
从飞蛇背上坠落下来,已值当天傍晚,她故意从拓天的寝殿房顶上砸落,破瓦而降,内里的拓天当时正在批文件,发觉时手中宽剑已然挥出,却于须臾中看到狼狈不堪的红发女子躺倒在地,身上,有两个包在襁褓里、完好无损的婴孩。
“国主!有人入侵!”
“全都退下!这里没你们的事!”拓天喝止了护卫队的行动,把殿门重新锁紧后,回身扶起状态极差、失魂丧魄的红发:“你还好吗?这孩子是……”
相夫光子恋恋不舍的望了碧瞳和俏玉一会儿,含泪乞求拓天:“这是你哥哥的一双子女,男孩叫碧瞳,女孩叫俏玉,是双胞胎,碧姐让我把他们交给你,无论如何,请务必照顾好他们,我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那她呢?”
“她被人劫走了,我不能带着孩子上路,现在碧姐危机重重,我必须把她救回来!”
“那我也……”
“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碧瞳和俏玉!其他的事!我去解决!”
水无痕拓天不无伤痛的接过两个婴孩,艰难的点头答应了:“好,我跟你保证,一定会好好保护这两个孩子,他不仅仅是你看重的,也是我水无痕的希望。”
顺着破洞的寝殿房顶直跃而出,她一脚踏上飞蛇背脊,乘着冷风和寒流,一路冲出了无恨城、国都城、甚至是雷之国的范围。
竟然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昏倒的,只知道醒来时,周围的事物都很陌生,肢体也不受控制,尤其手腕和脚踝,被硬质金属冰冷抚摸的感觉。
接下来的推门声、脚步声还有男人吩咐手下出去把门关上的命令声……都无不在宣告一件事,她,被人绑架了,而且还关到了不为人知的地带。
“好久不见了,相夫光子。”
“琅琊……”出现在惨白光线里的长发男人,手持一把尖刀,刃部和锋端冷光冽冽,连空气都在遭受凌迟一般瑟瑟发抖:“这里是……宝绿岛?”
“还不算笨。”审讯队长言罢上前,一刀抵在了光子的颈下:“知道吗?我现在只要这么一切,你的血就会一点点流失,直到流光,直到死亡……”
“那还等什么,动手啊。”光子自知,落到这位变态队长手里的下场,索性坦然领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不是太便宜你了吗?你帮着玉灵碧跟我们十三禁卫军作对,如果一刀把你杀了,不是显得我们很窝囊?”
“那么琅琊队长认为,现在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不窝囊了吗?”
“什么意思?”
“趁人之危,在我体力不支昏倒的情况下把我劫持,就算杀掉,也是你们胜之不武。”
“所以啊,我没打算杀掉你……因为你还有用。”舌尖顺着开了锋的刀刃一路舔舐,琅琊邪恶的笑容看得人浑身发毛:“毕竟,你知道玉灵碧的孩子在哪,在你乖乖坦白之前,我会一刀一刀在你的身上划口子,一直划到你愿意招认为止。”
“啧。”
“怎么?害怕了?那就现在说,免得忍受凌迟之苦……对了,你知道天蚕叛国案的那几个罪犯,死的时候有多凄惨吗?明明有那么多人憎恨他们,可却没一个愿意看他们的死相……因为,实在太惨了,从画面到音效,全都……”
歘,一刀从左肩肩窝纵向刺入,半寸后横向切割,血像拧开了总阀的水龙头一样涔涔直淌,相夫光子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却半点惨叫都不肯发出。
“还是不肯说啊?”琅琊把刀狠狠一拔,视线落在相夫光子身体的其他部位:“让我想想,下一刀刺在哪里比较好呢……”
审讯室的门被二度打开,一个黑发卷曲的绿瞳男人优哉游哉慢步进来:“琅琊,下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夜原队长?您回来了啊。”
“是的。”
“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这个女人嘴硬的很,不使狠招,她是不会乖乖就范的。”琅琊毕恭毕敬的将沾血的刀子递到夜原切手里,低着头慢慢退出了门外。
方才那一刀虽没有伤中要害,但琅琊下手之狠还是让相夫光子尝到了苦头,夜原切的出现,让她感觉伤口更疼了:“你……你不是……”
“对啊,我被特赦出来了,让你失望了吧?”夜原切非常得意的对她炫耀:“说来也是,你连死囚都能弄出来,何况是我这罪不至死的人?相夫光子,你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我告诉你哦,你要好好祈祷一下了,因为比起琅琊……我只会更加凶残的对待你。”
略略粗喘了几口气,相夫光子扬眉冷笑:“不就是要把这里的几百种酷刑用个遍吗?来啊!伟大的禁卫军队长,就怕你们直到我死!都问不出想要的结果!”
丢开刀子,瞬间上前,一把扯住红色的头发逼近她整张脸,这一刻夜原切,凶如鬼神:“你要试试看吗?相夫光子,不要错估我的忍耐力,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从落在你手里开始,我就注定没有好下场,既然知道……你认为,我还会乖乖妥协吗?”
“皮肉之苦你不怕,那么精神凌迟你怕不怕呢?”夜原切松开她的红发,退回原来站立的位置,歹毒一笑:“你这个人,破绽百出,想要让你难受,实在太简单了。”
一瞬间,各种可能性出现在相夫光子的脑海中,她想到夜原切可能用幻术逼她屈服,想到夜原切或许用一些让她惧于发生的事进行威胁,怎么都没想到,他如此单刀直入,一针见血。
“我告诉你吧,玉灵碧在我手里,你不把她的孩子交出来,你知道她会怎么样吗?”
“果然是你们干的……你们连刚刚分娩的孕妇都不放过,枉为男人!”
“喜欢就多骂几句吧,否则就再没机会了。”夜原切从阴影处捧出一只盒子,拿在手里把玩却不急于开盖取物,只悠然自得的在空地上缓踱:“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吧?为什么我们要对玉灵碧的孩子穷追不舍?为什么知道她别有居心当初还准许她辞掉国主之位?现在为什么又连她也不放过?……那是因为,从头到尾,她只是十三禁卫军的一枚棋子啊。”
“棋子……”这一点,相夫光子等天地盟成员早已了然于心,所有的不甘与悲愤,也正在于此:“就算是棋子!我们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碧姐!也还没有失去你们眼里的价值不是吗!为什么要这么凶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并没有哦,你们的其他伙伴不还在光之国好好的做上主吗?”夜原切用一种危险至极的语调答复她的叱问:“我们自认为,对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后辈已经很和善了,你要懂得感恩啊。”
“碧姐……被你藏在哪了!”
“现在你有资格问这种事吗?”夜原切晃晃手里的盒子,里面似乎有东西,发出了碰撞的回音。
“那你呢?岐黄筍怎么可能因为你是十三禁卫军就放你出来?莫非你也有米古拉的特赦令?”
“那种东西,怎么比得上一个组织势力强大来的有用?”提及此话题,夜原切就神气得意到不行:“别忘了,天魔战中的所有战犯,至今还被扣押在宝绿岛,你什么时候听第一调查局跟我们要人了?你一心倚赖的正义权威,有时候未必多么可靠吧?放在你自己身上也说得通啊,你前不久不是刚刚把那几个死囚免罪救出吗?”
“你是想告诉我,第一调查局和你们一样人面兽心吗?”相夫光子狠狠一咳,竟喷了口血出去:“不杀战犯,是因为总队长说他们的背后还有组织需要调查!和第一调查局的普通罪犯处决方式怎能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相夫光子,你是脑子进水了吧?”夜原切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嘲讽相夫光子的同时不忘把盒子打开一条缝:“你是在替特赦了你朋友的调查局洗白?还是把我们老大当成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啊?或者说你想告诉我你在就事论事?过生日那天你刚刚被人找了麻烦吧?那个人也没说错啊!你的智商的确不太够用啊哈哈哈哈!”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嘛。”那一天的奇遇,跟今天的遭际怎可同日而语,一只苍蝇和一只老虎,她当然更有劲头把后者拳打一顿:“我警告你,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别伤害碧姐!否则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哈哈哈哈你恐怕在死的那一天,就会灰飞烟灭了,还指望变成鬼纠缠我?”夜原切凑近两步,出乎意料说起了玉灵碧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大战之前,玉灵碧就已经暗下决定,要在打败天魔之后,去跟创世神觉醒者做交易。”
“跟帝恒……做什么交易?!”
“对未来死亡命运的改变,用她光神的性命去交换,也就是说……”嘴角恶劣的弧度变大,这一瞬,夜原切的神情恐怖无比:“你未来会死,而且,会死在所有人的前面。”
“那又怎么样?”
夜原切一愣,相夫光子淡漠迅速的反应,着实让他不敢置信:“你……竟然这么坦然。”
“人固有一死,如果我担心自己下一刻就有可能断气,也不会拼搏到现在了,夜原切,让我告诉你,不论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如你所愿,并且我劝你,不要动碧姐,因为除了我,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想要守护她!你敢伤她一分,万众就把你挫骨扬灰!”
“哈哈哈哈!面对自己的事永远都大无畏,面对旁人的事却提心吊胆吗?难怪弥也说你感情脆弱但意志坚强,你刚刚说……不要动碧姐?啊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歇斯底里用来痛哭本已令人侧目,夜原切却把这种激烈放在了狂笑上,瞬间化身精神病狂魔的表现让光子十分错愕,紧接着,他变态一般的狰狞了笑容,将盒子打开,拎起里面一只血淋淋的断手:“你看这是什么……”
相夫光子目不转睛看着吊在眼前的人类断手,食指之侧一道短浅的缺口让她惊恐变色。
“这是玉灵碧的手哦,看你的表情好像认得啊……”夜原切在她耳边幽幽的说,犹如夺命的恶鬼一般:“你刚刚说,不要动她?可她现在不仅仅是断手……她的血……只怕已经流成河了哦!”
“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她还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除了宣泄极致的恨和痛,除了浑身抽搐的挣扎不休,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月前,碧姐帮自己切水果时割伤手指的一幕,刚刚那只断手食指上的缺口,刚好吻合记忆里的位置:“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十三禁卫军!我杀了你们啊啊啊啊啊啊!”
夜原切兴许料到了她听闻噩耗后必会发狂的反应,但她震怒到一下子冲开束缚结界、千锤金链,还是叫他始料未及。踩在暴起翻涌的元能气浪里,她每踏一步都会踩得地动山摇,每一次振臂都会鼓噪的四壁裂响,终于,她将杀机聚焦到夜原切身上,在接下来的瞬间对轰中,展示出来的力量即便是夜原切本人,也从来不曾料到。
宝绿岛的刑讯基地被摧毁成凹深大坑,驻留岛地的圣颜沧雪闻讯率众前来,却只见到浑身包裹着赤红焰能的女人,正充满仇恨的瞪视着上方,他们这群刚刚抵达的禁卫军队员。
“光子……”
“圣颜沧雪!还有所有十三禁卫军的人给我听着!”
夜原切趴在地缝里,撕裂了衣袖的手臂被粗细不一的血口填满,他奄奄一息,竟无法自行起身救治。
“你们杀我君王!灭我希望!我相夫光子对天发誓!就算从此踏入黑暗!也必会将你等铲除殆尽!以报今日刻骨之仇!”
这句话之后,她消失在顿生的红色涡流里,留给沧雪他们的,只有临别前眼中那狂烈至极、永不宽恕的憎意。
光国历晴尊十四年七月七日,术法界各地涌起了骇人听闻的消息,光域的女王殿下失踪了,也有人说她被诛杀,总之,令万众敬仰的新世界光神,就此消失在了苍茫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