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受伤的人是他,最后手忙脚乱的还是她,见他要起来,方星岛急忙把他按下去:“我不哭了,你别动。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哭。”
他躺在床上,目光却仍旧随着她转。
方星岛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他摇头,闭眼躺好,过了一会儿才迟疑道:“方星岛,你能过来吗?”
她才走过去,他却伸出手将她抱住,方星岛吓了一跳,唯恐压到他的伤口,急忙挣扎,却听见他说:“你不要动。”
他身上是浓重的消毒水味,方星岛匍匐在他的怀里,距离他的胸口很近很近,几乎能够听清他的心跳。
傅一是个沉默的人,他总是将什么都摆放在心底。就像现在,他也只是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害怕会失去自己,却说不出,只能用力地抱在怀中。
她想问傅一病情的事,可他不说,她也不好开口。
只能沉默地拥抱在一起。
方星岛第一次看见傅一发病,是一个星期之后的某一天。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积攒在了这一天。
她请了长假在医院照顾傅一,又是自己任职的医院,到处都是熟人,难免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到方妈妈耳朵里去,她索性直接对母亲摊牌。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曲悠扬来到医院探视傅一后,方星岛便回了家。很奇怪的是,妈妈没有在打麻将,而是坐在电脑前发呆,方星岛走近一看才知道她登陆了父亲的通信工具,正在看他与网友的聊天记录。
或许是听到声音,方妈妈回头,稍稍发愣:“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方星岛开口得艰难,方妈妈却早就知道:“哦,你是不是要说你有男朋友了?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还在等你来说呢。”
方星岛讶异,只几秒钟便反应过来是家属院里的三姑六婆们告的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将话说下去。方妈妈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她,方星岛才磕磕巴巴地开口:“那个男人叫傅一 ,她的妈妈叫曲悦,就是爸爸那场手术的病人。我不是因为同情或是赎罪什么的和他在一起,他也从未记恨过我们想利用我伤害我,我们之间很简单,只有爱。”
方妈妈打断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他因为一点事故受了伤,现在在医院。”
“还有呢?”
从前的母亲并不是这样犀利和追根究底的人,父亲过世后,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城堡倒塌了,她一下子脱胎换骨。
方星岛在母亲的注视下终究撑不住,开口坦陈:“他生了和他妈妈一样的病。”
方妈妈脸上没有半点惊讶。她恍然明白过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等着自己开口说罢了。
“如果我反对你们在一起,你会听我的话吗?”方妈妈问,但她压根没有给方星岛回答的机会,那是她的女儿,她早就清楚明白了她的想法,“就算我反对,你也不会和他分开对吧?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方星岛,你是真的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吗?这个回答,不只要对你自己负责,还要对他负责。”
“我想好了,妈妈。”
“以后每一步可能会很难,你也可能会后悔。”
“我不会。”她笃定道。
可方妈妈却笑了:“现在下定论还太早,方星岛,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就去吧。我是不赞同的,但我知道反对也无济于事。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完罢。别怕后悔,后悔了就回来,虽然你爸爸走了,但我还是你妈,这里还是你的家。”
方星岛看着妈妈,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抱抱她。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离开家里又一次回到医院,在出租车里,她接到了童妈妈的电话。
童妈妈性格刚强,除了对童禹乔格外严格外对谁都是和善的,极少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别人,可这一次,方星岛却听见她在电话里用颤抖的声音喊出她的名字。
她的心中一凛,果然,她下一句是:“乔乔去自首了。”
整个星期,方星岛都在医院心无旁骛地照顾傅一,其间也有警察来录口供,傅一的说辞和陆川完全一致。方星岛知道,他不想牵连童禹乔,都是为了她,因为在她的内心,无论童禹乔做错了什么,就算她不再当她是朋友,她都没有办法将她当成敌人,放在对立面。
方星岛很感激。
可是,现在童妈妈却告诉她,两个小时前,童禹乔自首了。她承认私闯民宅窃取了对手公司的商业机密,又唆使陆川去盗窃。
方星岛听着童妈妈激动的声音,仍旧难以置信。
“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她逼得太紧了。”
她握着手机慢慢垂下手,童妈妈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直到司机告诉她医院到了,让她下车,她才发现童妈妈不知何时挂了电话。
方星岛恍恍惚惚地回到傅一病房,推开门,却发现傅一背对着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微微地抽搐。他住单人病房,不知道曲悠扬去了哪,房间里只有他一人。
方星岛吓了一跳,急忙走过去,才发现他的脸色惨白,紧紧地蹙眉,手按着胸口,浑身都是冷汗。
他这番痛苦的模样,将她吓了一跳。方星岛也是医生,虽是口腔科,但上学时那些普通的急救都学过,可这一刻,她却不敢去触碰傅一,唯恐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只能用力地按下紧急呼叫。
“傅一,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按铃叫了医生,你别怕。”
可傅一没有给她任何回答。
医生来得很快,舒缓急救,行云流水。她在推搡间退让到门外,只能隐约看见傅一表情痛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