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的话音刚落,方星岛也听到了像雷声一般的声音。意外就是这样发生的,毫无预兆,迅雷不及掩耳。那好像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又似乎特别的漫长,她站在马路中央,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公路上出现了裂缝,路边的树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起,东倒西歪。她们已经快走到山脚,公路两边不停有掉落的石块,落在她的脚下,摔得粉碎。
她听着轰隆隆的闷响,怔怔地站在那里,直到被陈薇推了一把:“地震了,快跑,别站在这里。”
她才反应过来,被陈薇推着往外走。
天忽然间暗了下来,世界还在摇晃,飞沙走石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外冲,却被自己的鞋子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下一秒,她感觉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落石击中了她。
好在,这山崩地裂的摇晃,终于停止了。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事,入眼皆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而抬起头,已经看不到陈薇了,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一直不停地朝前走,一时间竟然忘记去看陈薇到底跟上来了没有,只顾自己跑,没发现陈薇,心微微地沉了下来。
方星岛觉得疼,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隐隐作痛,她想要站起来,突如其来的余震让她感到慌乱,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
好在,这一次的晃动只有几秒钟,很快恢复了平静。
方星岛从包里摸出手机,果不其然,没有信号。
天越来越暗,灰蒙蒙的一片,雨就这样骤然地落下。方星岛庆幸的是,她的包还背在身上,里面还有衣服和吃剩的零食,就算遇不到救援队自己也能够维持一段时间。
奇迹般的,她此时孤身一人在这个地方并没有感觉多害怕,只是感觉到有些孤单。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星岛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傅一:他坐的车应该早就开出了县道,上了高速,总比这里要安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方星岛从背包里翻出风衣穿上,又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用翻出的衬衣包扎受伤的膝盖。她的方向感并不好,在这阴沉沉的天里找不到来时的路,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用微弱的光芒辨析前方的路。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这样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越往前走看到的车越多,还有许多受了伤在路边等待救援的人,她却没有看到陈薇。她觉得自己在此时不应该脱离人群,便停了下来,顺便帮着救援伤员。她是医生,虽然不是外科专业,但清创和包扎伤口这样的简单工作还是能做的,也做得比别人好。
好在,大家都只是轻伤,没有重大伤亡。
她现在唯一的担心便是陈薇,她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事。
路已经出现塌方,救援车是进不来的,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有人熬不住,开始哭泣,也有人在愤愤地破口大骂。方星岛抱着自己的包坐在角落里,周遭黑漆漆的,手机里只有20%的电量,她舍不得用光它。
哭声、呻吟声与骂声交杂在一起,方星岛本就不安的情绪越发暴躁。她不停地打开手机看时间又锁上,电量耗得越来越快。
在她的手机电量剩下3%的时候,她听到人群的骚动:“你们看,有人来了。”
距离地震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
她急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可当她看到来人的时候,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地震的时候她没哭,和陈薇失去联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没哭,焦躁又漫长的等待也没让她落下一滴眼泪。可这一刻,她看见雨中满身泥泞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人时,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哭了出来。
傅一整个人都被大雨淋湿,整个人狼狈不堪,他原本还在人群中寻找方星岛的身影,听到哭声猛地回过头来,先是讶异,而后突然露出了笑容。
那个笑容,几乎晃疼她的双眼。
后来方星岛总是回想起这一幕,傅一的形象总是异常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他的运动服和鞋子上皆是泥黄色,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头,比每一次见面都要狼狈。
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他。
间隙与误会在生死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她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带着微微的颤音。
“方星岛。”
后来方星岛从新闻中才知道,官塘地震6.0级,那是近30年来,本地发生的第一次高于5级的地震。
官塘是个小地方,他们又在这个小地方的山区里,车进不来也出不去,一切救援都要靠人力,救援队到了夜晚才出现。方星岛受了伤,走不了远路,就住在救援队搭建的帐篷里。傅一帮她上药,才发现除了膝盖和手,后背还有好几处伤,有大块的瘀青,也有见了血的地方,和衣服黏在一起,他一动,方星岛疼得直皱眉,却咬着牙没有让自己叫出来。
傅一在她的背后没说话,上药的动作却一顿。
方星岛不想让他担心,便说话转移注意力:“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来了?”
那是傅一唯一一次和她说起他来找她这件事,在这狭隘昏暗的帐篷里,他满身狼藉地帮她上药,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们的车开出好远,突然感觉到摇晃,有人说地震了。下车后,你坐的那辆车的人也和我们会合了,大家准备回博陵,可我在车里没有找到你,他们说你和陈薇回山里去了。没有找到你,我很担心。”
听到她折返的消息时,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要知道,在地震的时候,离山越近代表危险越多几分。他先是震惊,而后是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和她怄气,否则她不会出现在这里,最后则下定决心——他要回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