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老板辞职之后,她给谭叶舟打了电话。事实上,那几天虽然谭叶舟没有去上班,但两人也是经常见面的,在方星岛家中。她还是觉得打电话说会好一些。
她说完这个决定后,那边沉默了好久才问:“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是的话,你不用辞职,我可以和陈总说一声,你调到别的部门或是我走都没有关系。”童禹乔想起那天他在酒店,也是这样给她两个选择:“你想结婚,或者我们先从普通男女朋友关系开始交往都可以。”
他就是这样的滥好人,似乎除了对方星岛,他对谁都是这样温暖,却又带着客套。可惜,他两次给的选择,童禹乔一个也不想要。
她给他的回答是:“不用了。”
信号并不好,他的沉默断断续续,伴随着电流的杂音。
她爱了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就连方星岛与她共处一室都不曾知道。可谭叶舟却是知道的,那日从酒店醒来,他竟没有一点意外,她准备好的解释说辞都派不上用场,那时她便知道,谭叶舟是清楚的。
只是他从来不会让她难堪,无论是那会儿,还是现在,明知是个坑,他还纵身一跃。
也就是那一刻,童禹乔明白,就算在一起,就算结婚,还是得不到他。
无论是自己,还是陆简兮。
她维持着最后的骄傲:“那晚喝醉了,你不用对我负责,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给我电话。”最后,谭叶舟这样说。
她说好,挂了电话后又觉得难过得很,说不清到底为什么。
无论对待人或事她总是习惯做最坏的猜测——“明天或许会下雨”“我可能买不到票”“我可能会考砸”“他不会喜欢我”。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便不会因为得不到或失去而悲伤遗憾。
可现在,为什么还会觉得痛苦难当。
休假几日后回医院上班,方星岛明显感觉到变化。
她资历浅,年纪又小,说话是没什么权威的,有些年龄大些的护士也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种状况在转正之后也没有什么好转。包括同科室的苗苗,自章泽铭事件之后,两人基本没说过话,偶尔对方还会做些小动作。
突然来的转变还是让她不习惯。
先是遇到往常对她不屑一顾的护士姑娘嘘寒问暖,继而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医生一起来约她吃午饭,就连苗苗也少见地与她打了招呼,客客气气给了笑容。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礼貌地给予了回应后又感到莫名的悲凉。父亲去世后她变得敏感,同事们小心翼翼的态度像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一次次撕开她的伤口。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得到同情。”方星岛恍然想起傅一当时说的那句话,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可笑。带着那样的目的接近,又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这份感情。换做是自己,也不能够轻易原谅。
说来也怪,这些日子里她想起最多的人并不是父亲,而是傅一。
彼时已是十一月,深秋天气多变,医院大多数部门都人满为患,兵荒马乱,倒是她们这边难得的清静。方星岛觉得挺好的,倒不是因为可以清闲些,而是这样代表生病的人少了。只是她难以习惯,长期的忙碌猛然停顿下来之后,是无法忽视的空虚。虽然她接了两本编书的任务,可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自己时,又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与她相反的是童禹乔,虽然辞了工作,她大多时间都不在家,有时在医院,有时在童宜。她以为母女两人的关系会因此有所好转,后来去探望童妈妈,发现两人的相处模式仍是以斗嘴为乐。生病的童妈妈就如童禹乔所说,并没有多狼狈,只是满脸粉底也难以掩盖的憔悴,也瘦了不少。
她来的时候母女又起了争执,见到方星岛,童妈妈激动得很:“星岛你说,她都快二十六了,还不找个对象,到底是怎么想的。”
童禹乔在那边反驳:“我下个月才过二十五岁生日你别瞎说。”
“你以为二十五岁很年轻吗?我说星岛,你也去找个男朋友,等你有男朋友不能再陪她厮混看她找不找。”
“人家早有男朋友了。”童禹乔说。
方星岛嘴唇动了动,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她,她与傅一已经闹翻了。
她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
傅一就站在讲台上,穿了件深蓝的条纹图案针织衫,内搭了粉红色的衬衣。粉红色并不好驾驭,一不小心就会使男人显得娘气,他却适合极了这个颜色,将他衬得优雅干练。
他估计又熬夜了,眼眸里有血丝,声音也略微沙哑。
方星岛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却像真的在上课一样认真地注视着他。他的课考勤率很高,甚至有些破表,据说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女学生想要来瞻仰傅老师的帅气,且几乎没有什么人在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他开始讲课之后渐渐平息。
他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也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喜欢他什么。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今日休息,上午她去医院陪了童妈妈半天便被赶走,说这么好的天气在医院待着干吗,快去约会。于是她又回了家,自爸爸过世后,妈妈从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沦为麻将爱好者,几乎每次打电话回去都能听到那边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声,伴随着几声“碰”“吃”。她回到家后,毫无意外看到支在客厅的麻将桌,妈妈完全沉浸在打麻将中,她说了许多话都只得到敷衍的回答,可能连她说自己要走了,她都没有听见。
她原本准备坐地铁回诺澜公寓,一想到公寓空荡荡的,又折返回医院加班。
姜易今日坐诊,忙得不可开交,见到方星岛脸色一变:“你怎么来了?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