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脖子和脸上有好几道明显的红痕,脸色却发白,后脑勺还一阵阵地疼,手一摸,起了个大包。她洗了个脸,转身走进小隔间,刚关上门,便听到外面传来的笑声,夹杂着自己的名字。
“你刚上班,还不知道今早发生的事吧?”
“什么事?”
“7014今早闹了一场,有个女孩跑来说她害死人。”
“不是吧!”
“我还能骗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还听说……”后面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方星岛倚着洗手间的门,听着她们低声地议论自己,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冲出去和她们对质,可现在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外面的声音慢慢远去。
她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自己回去休息。
“你怎么在这里?”
方星岛抬起头看傅一,似乎见面他都是穿着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是规规矩矩地扣着,却没有给人古板的感觉,他见她不说话,抿了抿唇,眉头又微微皱起。
她还在想着要如何和傅一解释,却听见他踌躇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被抢劫了?”
她愣了一下,急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
“那……那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方星岛知道自己此时肯定很狼狈,头发蓬乱,面上有伤,手里还抱了件半旧的白大褂。只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傅一解释。
因为这一次,的确是她的有意识行为。
一个多小时前,从洗手间出来后,她实在不想回办公室,便下了楼。
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翘班,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好,便浑浑噩噩上了路边的公交车,坐车绕了大半个博陵,最后到了博陵大学。
博陵大学是她的母校,这里有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从前每当她有什么不如意,总是下意识会来到这里,因为知道有个人会在这儿等着她。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路边随便一辆公交车还是把她送回了这里。下了车,她看见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影子才发现竟然连衣服都没换,披着白大褂就出来了,怪不得一路上大家都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脱下了褂子抱在手里,在学校旧地重游了一圈,去了从前的寝室和实验楼,又去了大礼堂和社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决定去吃个饭然后回去上班,谁知道往身上一摸,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包,连手机都没有,衣服的口袋里只有公交车卡。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傅一。
毕业才一年,数学系的教师办公楼在哪里她清楚得很,原本只打算碰个运气,没想到傅一还真在办公室里。只是一看到他,方星岛忽然觉得打算让他请吃饭这个想法实在是蠢得很,便在走廊里游荡,谁知他已经看见她了。
见方星岛又不说话,傅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大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想让你请我吃个饭,我没带钱包。”
那人显然没想到她憋了半天竟然挤出这样一句话,无言看了她好一会,看得方星岛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才说:“你先进去吧。”
时值中午,办公室里空荡荡,唯一剩下的一个老师也在方星岛进门之后出去了。办公室十来平方米,放了四张办公桌,仅是扫了一眼,她便知道哪张是傅一的,果然,走过去一看,桌面的文件上赫然写了他的名字。
其他三张办公桌虽然谈不上凌乱,但与傅一的桌面比起来有天壤之别——他的桌面堪称一尘不染,文件试卷叠得整整齐齐,书也按照颜色和大小排列整齐,桌面除了书、文件、笔筒和电脑外,便没有其它东西。
方星岛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才忍住将书打乱这个恶作剧的念头。
傅一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带回两个餐盒,将其中一个推到方星岛面前就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他估计也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却没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
或许是今天她的样子实在太过悲惨,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她的出现耿耿于怀,也没再揪着她问到底有什么目的。此时方星岛已经平静下来,越发觉得自己原先的行为可笑又居心叵测,换做是自己,指不定也觉得诡异,可傅一却没有追根究底和发飙。
好几次方星岛都打算开口解释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可傅一吃饭实在太安静,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说话是罪过,索性也埋头吃饭,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轻微的碗碟碰撞声。
吃完饭后,方星岛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走了,可又想吃完就走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她这厢正在痛苦地纠结,那边傅一已经打开电脑准备做自己的事,她从这个角度望去刚好看见他的电脑桌面,一如自己想象的干净,整整齐齐的一行图标,不像自己什么都往桌面堆。
他背对着她,专注地对文档进行修订,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敲打着键盘,发出规律的清脆声响。方星岛这才发现他鼻梁上不知何时架上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有些陌生。
“方星岛。”
“啊?”方星岛盯着他的后脑勺,有些不明所以。
“你别再盯着我看。”他顿了顿,“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感觉。”
他头也没回,兀自忙碌着自己的事,而方星岛发现,他的耳根微微红了。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发现他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正准备起身告别,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傅一,老头儿让你晚上回去吃饭……”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的热切在看到方星岛之后彻底冷了下来,“又是你。”
方星岛对来人并不陌生,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是那个叫曲悠扬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