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见状更加得意了,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就开始嘚瑟:“看吧,他不说话就是承认了。你得让我打回来我才原谅你……”
方星岛看看胖墩,又看看小多,焦头烂额,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谎。”
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风吹动着树叶,规律的沙沙声像是伴奏。
她一回头,就看见傅一高大的矗立在梧桐下的身影,背着光,他的轮廓看起来悠远而模糊,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你说谎。”他慢慢走近,指着小胖墩,又指了指小多,“是你要和他玩,他不愿意,你骂人,他才打你。”
话音刚落,小胖墩就哇哇地乱叫:“我没有。”
方星岛看向他,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
而小多刚刚平静下去的情绪又被吊起来,方星岛蹲下身,牵住他握紧的拳头,问:“小多,你告诉姐姐,他骂你什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多的眼眶就红了,声音也明显带着哭腔:“他说妹妹就要死了,我叫他不要说,他还一直说。”许是觉得自己哭起来很丢人,他挣开了方星岛的手,背过身不肯让她看。
而旁边的小胖墩见状不妙已经偷偷溜走了,倒是傅一还站在旁边,一脸鄙视:“男人还哭,丢人。”
不说还好,这一说小多更加委屈,捂着脸头也不回就跑了。
方星岛看着小多飞快离去的背影,目瞪口呆:“他才多大,哭有什么好丢人的。倒是你,一个大人这样说一个小孩子,还和小孩子计较,这样真的好吗?”
“丢人就是丢人,没用就是没用,这是事实。”
“他还是个小孩子呀!”
“我是小孩子的时候,没这么丢人。”
这人的思维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方星岛突然想起来:“你刚刚是在这儿的对吧?你一直在这里看着?你怎么看见两个小孩打架也不上去拉开,就看着他们打起来?”
他一脸理所当然:“那是他们的事,他们怎么解决不关我的事。”许是心情不错,他今天的话比往常多了不少,“孤儿院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我在这里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善其身。”
方星岛纵使知道他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见他这样大方说出来还是愣了一下,但她伪装得很好:“你在这里……你也在孤儿院生活过?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她原本想要继续装成震惊的模样,但对上傅一的眼睛时,却发现戏演不下去。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深邃而迷人,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丢盔弃甲。好在,远处传来的李院长的声音,将她从这个深渊中拉出来。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唯恐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的秘密。
方星岛转身往屋内走,却被傅一喊住。
“方星岛,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像上两次一样,问她出现到底是什么目的,却问出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方星岛本想开玩笑说我是女人,博陵人,可话一出口,也变得严肃:“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说完便走了,日光下的背影是那样的渺小、单薄。
傅一没有跟上去,目光却一直跟随。
他看见方星岛循着那两个小孩的声音往走廊走,走了几步又突然掉过头。傅一突如其来感到一阵慌乱,可方星岛并没有朝他走来。她蹲在了墙角,从阴影处抱出一只瑟瑟发抖的白色小猫。
她低着头和猫说话,隔得太远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与怀中的猫交织在一起,那些白色的绒毛被风一吹,似是轻飘飘地飞到了他的心上。
有些痒,让傅一感到微微的不自在。
在傅一这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像方星岛这样的人。
她像一场迅猛且毫无预兆的季候风突然袭击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她。
无论他冷漠,愤怒还是无理取闹,她始终都没有被吓跑,就这样用一双慌乱的眼眸与他对视着,看她的眼睛,却看不见她的心。
她就像一张神秘的网,铺天盖地包围了他。
傅一不禁想起他的少年时期,那时他刚到孤儿院,因为年龄大,院长和阿姨们比较忽视他,连那些七八岁的小萝卜头都敢上来抢他的饭和零食,他试过反抗,最后得到教训的却是自己,因为他是新来的,他还未被完全接受。
后来有个女孩子总会偷偷藏起她的吃食留给他吃,会在别人抢夺他的东西时冲上去阻止,会在他夜里哭泣时把自己的衣袖借给他擦眼泪。他那时以为她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束光,照亮他暗淡无光的世界。
后来才发现,光也有熄灭的一天。
傅一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到孤儿院刚好半年,有对移居国外的夫妇由于多年没有小孩再一次回国了,准备领养孩子。他们想要个年龄大些的,院里合适的没有几个,女孩和傅一说好,他们都装病不出去,这样谁都不会被带走,他们还是能够一直在一起。
他装病在床休息,到了晚上吃饭时却看不到女孩,那时他才知道,那对夫妇原本是想要个男孩,因为没有看到合适的,只好带走了乖巧的女孩。
时隔十五年,傅一已经忘记女孩的长相,忘记了她的名字,可他始终忘不掉那双黝黑的湿润的眼睛,像朦胧雨夜路旁亮起的灯。
和方星岛的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