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她还和谭叶舟开过玩笑:“我爸爸不让我学医,你爸爸因为你不学医差点把你逐出家门,我们能换换该多好呀。”当时谭叶舟的回答她现在还记得清楚,他说星岛,你要理解你爸爸,他也过得辛苦。
她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却也有自己的坚持。
原本她以为父亲的心结会随着时间慢慢解开,此时她才知道:时间会治愈伤痛,但前提是这伤口里没有沙石。
五月的博陵已经开始热了。
事务所组织去爬山,公司里几个年轻的女孩都不怎么乐意,她们更倾向于去海边。也是,去海边穿美美的比基尼哪儿不比爬山爬得满身臭汗好,可她们没有决定权呀。
原本几个女孩已经说好不去了,听说老板和新来的谭律师都会参加,于是登山包运动水壶各种花哨的装备都用上了,不像爬山,更像攀岩。
童禹乔很早就出门了,人民路却因车祸塞车,好不容易赶到聚集地,大巴已经快开了。她钻进车里的时候,明显感到车厢里女孩子躁动的情绪,看到她,失望之声四起。
很快,她便知道女同胞们在失望什么了,年轻多金的老板陆何和青年才俊谭叶舟律师在车开的前一秒姗姗来迟,可惜的是,老板带了夫人,她听到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声音。车厢里空位并不少,而当谭叶舟在她身边坐下时,她听到了另一半心碎的声音,伴随着磨牙霍霍。
谭叶舟最近在帮博陵市某大型食品企业打盗版官司,事情有点棘手,听说好几天都在办公室加班。童禹乔看他下眼睑的青色,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在他办公室撂下的狠话以及他那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谭叶舟却似忘记了,坐到她身边的空位,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声音依旧喑哑:“童禹乔,麻烦到了莲花山叫醒我。”
他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童禹乔才拉好窗帘,他那边已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也不知多久没睡好了。
其实在认识方星岛之前,童禹乔便知道谭叶舟。
那时她们都还在上高中,谭叶舟比她们高一届,长得又高又帅,成绩还好,且会踢足球,这让他在一群荷尔蒙分泌过盛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中特别出众。童禹乔记得班里有个同学的哥哥和他是同班同学,借过他用过的课本,谁能想到一个年级前三的优等生课本里没有笔记,满满的都是涂鸦。
再后来,高二文理分班,她和方星岛成了同桌。
童禹乔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驻扎边疆,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跟着母亲生活她学会了要强和独立,最看不得那些娇滴滴又闹腾的小女生,在班里也没什么朋友,偏生新同桌方星岛就是这样的女孩。
那时的方星岛瘦瘦小小,像棵豆芽菜,成绩也不好,上课还老走神,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七哥”,她第一次听她提起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有七个哥哥,后来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那时方星岛有个特别强大的功能,就是即使没人搭腔也能自己说半个小时,从来都是她自顾自地说,她忙活自己的事。也不知怎么,她们就变成别人眼中的好朋友,其实童禹乔心里挺烦那个聒噪的丫头。
后来有次上体育课打棒球,她是投手,也不知怎么回事,球就飞到了方星岛脸上,砸中她的鼻梁,一下子血流如注。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看到她塞着纸巾肿得看不出原样的鼻子时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倒是方星岛大大咧咧,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还安慰她说不疼,完全不疼。
那时她就决定不再嫌弃她了,要和她做朋友,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方星岛的“七哥”。
原来他就是她的七哥。
天气很热,他赶到医院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看到方星岛劈头盖脸就骂:“上个体育课都能受伤,蠢成这样别上学了,丢人现眼。”
然后她便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扁着嘴,嚎啕大哭。
这些年,她只见过她那样哭过两次。
第二次是很多年后的雨夜,她浑身湿透站在寝室门口,委屈地向她控诉:“乔乔,七哥不要我了。”
再后来,她只见过她沉默地流泪,咬着唇,悲伤而倔强。
那天童禹乔因为谭叶舟被刷了极高的仇恨值。
先是谭律师放弃各大单身美女身边座位坐到了童禹乔边上,接着两人下车上山,在半山腰的时候,谭叶舟突然脸色发白,童禹乔扶着他下山,回到大巴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休息不够身体不舒服抑或是中暑了,只有童禹乔知道,他不是。
下山的时候,她听见他自嘲地笑:“我以为自己不怕了,高原都去过了,山有什么好怕的。可是,我还真怕,站在半山腰往下望,就像有只手用力地将我往下扯。”还是童禹乔瞧出他的不对劲,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那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但他们谁都没有放下,无论是谭叶舟,还是方星岛。
送谭叶舟下山后,童禹乔也没有上山的打算,和谭叶舟一起打车回了市区。他的车停在公司楼下,无论怎样都要送她一程。
她还记得很多年以前陪方星岛跨越半个城市去找他,将方星岛送到后她便要走,他却固执地一定要将她送回学校。
“大白天的,路又不远,我自己可以。”“你陪星岛去看电影,不是说好的吗?”“我真的没关系,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摇头:“你是女孩子。”
从小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忙于工作,虽出生在优渥的家庭,但很小便被迫独立,所以她经常对方星岛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很简单的事还总做不好,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那么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