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禹乔在事务所工作,女人被当成男人使,除了应付日常工作偶尔还有应酬,有些大客户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就想看着你喝,你喝得他们开心了合约才能继续谈。
所以两人准时下班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的机会并不多。
回来散步,各自拎着包,影子在月光下一晃一晃,又像回到了大学时期。经过小区花园的时候,她们又遇到了楼上的住户。
楼上住着三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两女一男,这在诺澜公寓并不稀奇,方星岛注意到他们是因为男生的特殊——他坐在轮椅上,很瘦,两眼无神地被女孩推着下楼,即使生病也能看出那张脸的精致。
经过他们身边时总能听到两个女孩在和他说话——“易扬,两天没下楼你闷坏了吧!”“今天天气真好。”“易扬你头发好像又长了,上次那个发型师技术不行,这次我们换一个。”
他永远呆滞地坐在轮椅上,不会给予回应。
进电梯时,方星岛听见童禹乔沉重的叹息声。
“你说那两个女孩谁和他是情侣关系?我猜是短发的,她看他的眼神……我说不上来,但她肯定是喜欢他的。”
方星岛没有接腔,她觉得谁都不是,那个短发女孩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是倾慕,也是爱而不得的悲伤。
回到家后童禹乔突然提起了周末公司组织的爬山活动,可以带家属,往常同事们都带男朋友女朋友,童禹乔输人不输阵便带了方星岛,但这一次话说出口后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我不去了,周日我爸爸生日,我要回家。”
周日是个大晴天,童禹乔早早就出了门。方星岛去蛋糕店拿前一天订好的蛋糕再打车回家已经十点多,父亲方振明退休后,他们一家子仍旧住在博陵大学附属医院的家属院。
进家门时父亲正在沙发上看书,见到她,脸一板折向了书房。方星岛习以为常,看向迈着小步走出厨房的妈妈:“爸爸怎么了?”
“你别理他,早上和隔壁沈医生下棋输了回来就这德行。”方妈妈接过她手中的蛋糕,才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念叨,“买这么大的蛋糕做什么?家里就三个人,也不爱吃甜食,吃不完的。”
“爸爸生日嘛,要不过会儿切点给沈医生的小孙女?”
方星岛的声音刚落,书房传来一声冷哼:“我的生日蛋糕,凭什么给那臭棋篓子的孙女吃。”
方星岛哭笑不得,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准备去厨房帮妈妈做饭,刚进去就见妈妈神秘兮兮地关了厨房的玻璃门:“听说小七回来了?”
“嗯。”她不动声色地剥土豆。早几年谭叶舟父亲谭友宁成了谭院长后,他们一家便搬走了,但这家属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医院发生什么大事,没几个小时便能传遍整个家属楼,所以妈妈知道这件事,方星岛并不觉得意外。
她埋头剥土豆,剥完土豆切洋葱,一脸没事人的模样让方妈妈更担心:“我听老肖的女儿说,前几天小七到医院找你了?”老肖的女儿肖萌萌也在医院工作,就在一楼门诊部。
“不是,他病了,去看医生。”顿了顿,她又补充,“我们只是偶然遇见。”
“病了,怎么回事?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
“我也不清楚。”
“唉,当初要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你和小七说不定……”方妈妈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
方星岛打断她:“妈,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这东西。”
从前在家属院,她总是跟在谭叶舟身后跑,后来上了中学,父母担心他们早恋,半强制性地把他们分开,却阻挡不了她逃课去见他。再后来,全世界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在会怎样?
可是,哪里有“如果”这东西,若是有,世人早就抢得头破血流。
方家人少,方星岛买的八寸蛋糕的确大了,她最后还是切了一半送到隔壁沈医生那儿,回来时便见父亲像个老小孩一样摆着臭脸,就差跺脚跳。
方妈妈在家向来是扮演和稀泥的角色,见状便扯开话题:“星岛,最近医院工作很忙吗?怎么瘦了,来多吃点。”
一不小心,又触了雷区:“当医生就是这样,哪里有什么累不累,当初让你别当医生,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气氛一下子又凝固了,方星岛埋头吃饭,方妈妈也不和稀泥了,直接将火枪对准丈夫:“女儿一个月才休息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能不煞风景吗?”
“我有说错吗?路是她自己选的,辛苦也是她自己的事。”
说完饭也不吃了,转身进了书房,没多久就传来“斗地主”的背景音乐。
方振明中年才得女,现已经六十好几,退休后也不爱出门,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玩游戏,要么就去隔壁和沈医生下棋,除此之外哪儿也不去,生活枯燥乏味。
方振明早些年是心外科权威,做过几场大手术,业内极少人不知道他,但自从十多年前出了一场医学事故出了人命后,他便退下手术线,也突然像变了个人,从前乐观幽默的方医生变得沉默寡言且固执,退休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些事发生时方星岛还小,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零星片段,但她知道此事给父亲带来的冲击不小,像一块巨石,狠狠地压弯了他的脊梁,他几乎是一夜白头。
方星岛劝过父亲几次,但自从她忤逆父亲选择医科专业后,和父亲的关系也大不如前。她从小把父亲当成偶像,立志学医,却在报考大学时遭到强烈反对,最后她退了一步,放弃心外选择了口腔,父亲仍旧不肯原谅她的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