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命运便是这般可笑,你寻寻觅觅却求而不得,而待到你说服自己,摒弃了执念,那人却突然降临,时不时落入眼眸,撼动你的心绪。
“你怎么来了?”谭叶舟已起身,一脸疑惑。
“我来接她回家。”她走近童禹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乔乔,我们回家了。”语气就像在哄小孩,童禹乔翻了个身,却没有醒。
“她醉了。今天同事聚餐,结束后吵着要来唱歌,她被灌醉了。”谭叶舟顿了顿,又补充,“我现在在博尔事务所上班,晚上是欢迎会。”
于是,方星岛又一次坐在了谭叶舟的车上,这一次是后座。
童禹乔还在睡,枕着她的大腿酣然入梦,她坐直了身体盯着窗外,因为关了窗,车厢里弥漫着难闻的酒气。
“你和她现在住在一起?”谭叶舟突然问。
“嗯。”方星岛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隐隐地夹着怒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童禹乔不爱惜自己明知胃不好还喝酒,还是因为谭叶舟明明认识童禹乔还任由别人灌她酒,更或者是因为童禹乔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自己谭叶舟去了他们事务所,两人现在一起共事。
她想不明白,心头燃着一团火焰,她拒绝谭叶舟送她们上楼,艰难地拖着童禹乔下了车。
谭叶舟看着她,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地看着她走。
方星岛脾气并不好,虽然脸上总是带着笑,但熟稔的人一眼便看出她是真心还是刻意。她在他面前,从来掩盖不好自己的脾气,即便过去这么些年,依旧没有长进。
当初搬离家属院,那天太忙,他忘记与她道别。隔日清晨去上学便在家门口遇见了她。一南一北,开车需走半个小时,也不知她几点就起床,大冬天的走得气喘吁吁赶在他上学前出现,却又不和他说一句话,愤怒地与他对视三分钟后转身就走。
她生气时,一言不发,却涨红脸,像个愤怒的南瓜。
“方星岛,你怎么来了又走?”
“我和你说话呢!”
“你走这么远路过来就是和我生闷气吗?”
“喂,你不说话我就走了呀!”
见他转身走,她才气急败坏追上来:“你没有看见我在生气吗?”
“看见了。”
“那你还走?”
“因为我知道你会回头啊。”
可是现在,她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童禹乔喝了酒,闹了一宿。
方星岛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隔壁一阵闹腾,连外衣也没披就冲出去,童禹乔扒拉着马桶,吐得七荤八素,洗手间里味道难闻得很。
她给她倒了水,看着她坐在地上,眼神已清明,声音却是沙哑的:“星岛,是你去接我回来的?”
“嗯。”
“你遇到谭师兄了?”从前谭叶舟带方星岛出去打牙祭偶尔也会喊上童禹乔,她和他并不熟,不敢像方星岛一样喊他“七哥”,规规矩矩喊着师兄,谭叶舟不止一次摇头叹气,说你看看人家多么有礼貌,再看看你。方星岛的回应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鬼脸。
她又“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方星岛没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小心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地板上凉,你别坐着,快起来。有事明天再说。”
童禹乔却挣开她:“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因为我不想再听到你总在夜里哭,不想看到你浑浑噩噩的模样,那样的你,我再也不想看到。”
谭叶舟回博陵的事童禹乔一个星期前就知道。那天她外出办事回事务所,发现办公室几个女孩都异常兴奋,一问才知道所里来了个新律师,年轻帅气,她却没有去窥视的欲望,径直去了茶水间。咖啡泡了一半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便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笑着的,带着礼貌。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字正腔圆,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童禹乔,你也在博尔工作?”
她怔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又问了一句。
“是的,我毕业后就在这里上班了。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彼时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公司新来的青年才俊。
方星岛脸上已没有早先刻意掩盖的怒气。她站在门口,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垂下头说我知道,可是心里仍有一丝丝的委屈。
关于谭叶舟的事,她永远最后一个知道,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个夜晚,方星岛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一个特别漫长的梦。
说是梦,其实更像是回忆,像一部年代久远画质泛黄的老电影,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播。她分不清自己到底睡着了没,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梦。春寒料峭的三月,她躺在床上如溺水一般痛苦,身上的睡衣完全被汗湿。
她梦见自己挂在悬崖边,北风猎猎,迎面而来。
她用力地抓住从树上垂下的藤蔓,却没有力气往上攀爬,她只能仰头望着谭叶舟,他的轮廓分明而凌厉。
“方星岛,你太任性了!”
“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你总是这样任性,好像全世界都要听你的,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脸上没有一点笑,严肃得像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她看着他,越发恐惧,他的指责让她觉得委屈,却不敢反驳,只能一句句地哀求他。
“七哥,我很害怕,你拉我上来好不好?”
“我不敢再惹你生气了。”
“我保证不再扔你的书,也不再跟着你去上课。”
“你救救我。”
他不说话,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也不知她做了多少保证后才伸出手。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抓,他却收回了手,起身后退了两步。
她整个人都在往下坠,树枝和石块划破她的皮肤,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冰凉的寒意。
方星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房间还是黑的,睡衣都被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