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叶舟在那边看着她垂着眼,咬着下唇把脸鼓成包子自己似乎未曾察觉,便想像从前一样掐一把,手刚伸出去又收回来,转向了胡椒罐,轻轻地撒了一些在汤里。
那件事之后,他们就没法像从前那样相处了,无论是她,还是他。
“你还走吗?”他听见她问,依旧是那样的语气,让人觉得不舒服,恨不得将她抓过来揍一顿,却无可奈何。
“不走了。”
说完之后,他便不说话,等着她来质问自己这几年的去向。她却也不说话了,低头揪着桌布,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揪着小狗的毛。
他觉得有些可笑,也说不清可笑的是她还是自己。她不问,他却说了,说自己这两年的近况,毕业之后去了西北的农村支教,做了一年之后又去了西藏,逗留一个月又去了尼泊尔以及一些小地方。走走停停,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少地方。他不喜欢旅游,起先只是想替那个女孩看看她想去的地方,可走着走着,就不愿停下来。
除去这两次见面,他其实还见过她一次。
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去了趟博陵大学附属医院。她穿着医生宽大的白袍子,松松垮垮,一点都不好看,那天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她急促地穿过走廊,和他擦肩而过时不小心撞了一下,说了句对不起,却没有看他一眼。
他觉得松了一口气,隐隐又觉得失落。
她的目光,再也不只专注在他身上。
吃完饭后,谭叶舟送方星岛回家。
等红灯的间隙,她看见谭叶舟从口袋里拿出了烟,点燃,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75秒的红灯,足够他把手上那根烟燃尽。
从前的谭叶舟是不抽烟的,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就像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到了博陵,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考了驾照买了车,仅是两三年的光景,他和她宛然成了两个陌生的人。
他送她到小区楼下,她“噔噔噔”地上了楼,走到一半才想起没有邀请他上来坐坐,似乎有点不礼貌。在三楼的楼道往下望,谭叶舟还没有走,高挑的身子倚着车门,指尖夹着星点的红光,他点燃了第二根烟。
前一天下雨,这晚的月光却特别明亮,薄薄的一层照在谭叶舟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他一直都是这样明亮、皎洁,就像夜晚的月光,轻轻地照在她心上。
接下来一周,谭叶舟没有再出现。
方星岛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
医院里事情多,前段时间老师姜易接了编制教学用书的任务,方星岛作为姜主任的得意门生兼助手,每天除了上班,回家还要对着厚厚的资料做功课,忙得头昏脑涨,每天都觉得睡不够。
苗苗取笑她:“你可以去动物园冒充国宝收门票了。”
“那你现在先把门票钱交了。”
方星岛笑了笑,把刚完成的报告发给老师,猛然想起今天已经周四了,便问:“昨天主任坐诊,上周那个叫傅一的病人是不是没来复诊?”
苗苗正在消毒器械,闻言亦是一愣:“主任每周就坐诊两天,人那么多我也没有去注意,你看看昨天的病历。”
方星岛倒腾了两次,也没在厚厚一叠病历中找到傅一的名字。医生只负责看病,复诊这种事情还是要病人主动,像正畸种植这样的手术,姜主任会嘱咐方星岛或护士到时间病人没来复诊要打电话通知,至于普通的病人便要靠自觉了,要不医生和护士不得累死。
方星岛却翻找出他之前的病历卡,看得仔细。苗苗看到她一脸严肃忍不住问:“他不来复诊是他自己的事,你怎么紧张成这模样?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没那回事。”她没有和苗苗开玩笑,“他的龋齿已经很严重,估计已经影响正常生活了。他是我的病人,当然要上心一些。”
苗苗见状便接过她手上的病历,按着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几秒钟后对她耸耸肩:“没接,按掉了。”
“估计是在忙吧。”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像压着块大石。
又过了一会,方星岛终是按捺不住,又拨通了那个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刚接通,那边已经传来傅一的声音:“喂。”他的声音清澈,像他那日的眼神,清明锐利。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接通了,一瞬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那边又喂了一声,她急忙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并提醒他这几天记得来复诊。那边安静得很,像是在一个空旷的地儿,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她觉得他是不怎么上心的,只好又将事情重复了一次,千叮万嘱要来复诊,傅一听完只说了一声“好”,便挂了电话,干脆利落,连道别都没有。
冷漠,疏离,就像那日他留给她的印象。
她挂了电话又想起他的外套遗忘在医院的事。衣服是有名的牌子,专柜一件薄薄的衬衫也得上千块,他丢了外套都没来找。
要不要再打过去呢?她拿着电话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是苗苗把她拉回现实中来:“你怎么抱着电话发呆,魔怔了吗?”
她放下电话,却忍不住在心里又念了两遍那个名字。
傅一。
方星岛接到童禹乔电话时刚到家,电话那边却不是童禹乔,而是她的同事,说童禹乔喝醉了。
童禹乔在事务所工作,偶尔会有些应酬,有几次喝得半醉回来,半夜又闹起胃痛,被方星岛骂了之后保证以后饭局能躲就躲。
而这一次竟然还喝醉了,连家都不懂得回,头上的伤才刚好,她还要不要命了。
她推开包厢门时带着重重的怨气,而后却愣住了,偌大的包厢里一片狼藉,却只剩下两人,童禹乔缩在沙发的最角落,蜷成一团,身上还盖了个外套。
这并不是她震惊的原因,她愣在门口是因为她看到了谭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