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笑,因为这样的说话方式一点都不适合他,那是易扬专属的。在我严肃的表情下,他慢慢收拢了笑,表情换上了一丝丝无奈:“不看不行吗?”
“让我看看吧,祝融。”
他无奈地看着我,像是以往我提出每个无理要求的时候,然后他一个接一个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背对我,露出包着纱布的后背。
我的手刚轻轻覆上去,他便颤抖了一下,当我揭开那块纱布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皮肉被针线缝在一块,纠结的针脚看得我头皮发麻。我轻轻地将纱布贴好,从背后抱住了祝融。
“祝融,你听你爸爸的话,入伍吧!”
他猛地想要转过身,我却紧紧箍住他,不让他回头看见我的脸。
“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的,你去吧!”
“宝榛,你要相信我,我……”
“我相信你,无论你去或不去我都相信你。你爸妈说的没错,发生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境地。当然,我不是在说气话,你就听你爸妈的话吧,你去参军,我等你。一直以来,我都太过依赖你,你走了,我觉得我也能好好地生活。就像李缪缪说的,我们都要学会一个人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这段时间我所流的眼泪,比我过去二十年流的都要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顾忌我,我会等你回来。”
他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了我,悲伤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递到我心上。
祝融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我没有去送他。
天气很好,李缪缪决定帮易扬洗澡,我坐在屏风外帮李缪缪递毛巾和水。祝融的信息进来时,我恰好听见李缪缪的哭声。
我从椅子上起来,往里探了一个头,然后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易扬光着的上半身瘦骨嶙峋,从后背看,根本想象不出那是易扬的身体,瘦得皮包骨,连肋骨都可以一根一根数清。李缪缪帮他擦着身体,呜咽声一点点传出:“我已经很用心地照顾他了,为什么还是越来越瘦!”
我回答不出,只能慢慢地退到屏风后。
手机在桌面上闪烁,我打开,看到祝融发来的信息。
—我走了,可是你没来。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屏幕上,我想要给他回信,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编织出我想说的话,只能颓然地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离开的前一夜,我们一起回了一趟小学。
我们躺在干燥的草地上看天空,他的头发理得很短,摸上去有些扎手,而他瘦削的脸庞依旧是那么帅气,让人不舍得移开眼。
“你看什么?”他问我,朝我露出一个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笑。
“看你啊!”我说。
我想要认真地看着你,把你雕刻进我的脑海里,这样,我就永远不会把你忘记。
我一直在看他,而他也在看我。
这个夜晚我们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我们认识将近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我们争吵过也拥抱过,也曾说过最倒霉的事是认识对方,可最后还是一直在一起。我们熟悉对方胜过自己,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能最快地解释出含义。但明天之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此后再想起对方,也只剩下回忆。
这一生,我何其有幸才遇到了你。
可是以后,我就要一个人走了。
我看着他漆黑的深邃的眸子,那里面倒映出仓皇无措的我。
我答应了祝融要去送他,可第二天,我还是失约了。
我怕我见到他会忍不住哭着祈求他,求他不要走,或者他会因为看见我哭而心软,为了我而留下来。
无论是哪个结局,我都不愿意看见。
所以,我宁愿不要相见。
因为,我们总要学会独自长大。
这个冬天到来的时候,许宝桐有了新男友,是她同校的师兄,一个高瘦、皮肤微黑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