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台上,苏先归对众人戏谑的目光视若无睹,她的目光在江以宁与裴明礼的身上流转。刚才她就在想了,若万峰阁的领队是江以宁,那裴明礼怎会跟着过来?
“裴师叔。”江以宁跟裴明礼打了招呼后,目光也落在苏先归的身上。
苏先归今日虽然也束发,不过两鬓各留了一绺发丝,还有右额的鬓发也因太短了束不上而跳脱地垂落。——这是上次在春花坊跟林雅诗打斗时被切断的发丝,她扎不起来干脆不扎了。
她身上的红缘白袍换成了绣有折枝牡丹纹的白衣,衬得她唇红齿白,比之前精神了些。
江以宁很满意太玄养元丹的效果。
二人的对视落在众人眼中便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目光灼灼,盼着她们打起来,——没什么比昔日挚友刀剑相向、互相厮杀更刺激眼球的了。
然而江以宁不是会配合他们,满足他们看戏需求的人,她朝苏先归微微颔首,而后径直走到万峰阁的席位上落座。
主角之一走了,也没有人再上台挑衅苏先归,众人的期盼自然落空。
苏先归也回到了学生那边。
学生之间的气氛有些许微妙。有些学生觉得苏先归人品不行,不想与她为伍;另一些学生则受过苏先归的恩惠,不想恩将仇报,只是这么一来,内心难免煎熬。
还有剩下的学生并不关心苏先归的为人,他们只知道这人是炼器宗师,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道里,他们追求的只有实力。
薛见初便属于最后一类学生,他又耐不住性子,问苏先归:“苏博士,你真的是炼器宗师?”
苏先归甩了下右额的秀发,十分装逼地道:“那还有假的?!”
学生们:“……”
你压根就不知道谦逊是什么吧?!
秦广林犹豫道:“苏博士,我们会尽全力夺取前三,然后早日进入龙师之府,再早日出来的!”
苏先归道:“出来那么快干嘛?待到秘境关闭,把里面的灵器法宝、灵丹妙药、功法秘籍都带走,那才不白来啊!”
秦广林:“……”
这博士缺的不是一根筋,是一捆筋吧?他还不是为了让她能早日回书院,免得被仇家半路截杀!
就在他们嘀咕的时候,一股威压突然席卷天心台。
能产生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悸的威压,除了圣君之外没人能办到。
目前修仙界已知的修为天花板就是两大圣君,故而在成千上万来参加孟春赛会的人心目中,圣君既是他们追逐的目标,又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梦想。
没有人会狂妄自大到敢在圣君面前造次,更不会有人对他不敬。
苍天官的三个契子领着各自的义子义女恭敬地将戴着铜兽面具的苍天官迎上台。
在他的主持之下,为成功登上天梯的凡人鉴定资质的“醒会”仪式也正式开始!
资质这种东西决定了修行路上的成长速度。它就像一条路,资质好的就如同走在康庄大道上,修行平顺;而资质差的仿若走在杂草丛生、泥泞曲折的小路上,修行颇为艰苦。
它并非肉眼能鉴定,故而需要特别的材料制作出来的“鉴定灵器”鉴定。
帝台所拥有的是一面巨大的仙品鉴定古镜,凡是被它照到的人,资质都会出现在上面。
资质又分为“无”、“杂”、“下”、“中下”、“中”、“中上”、“上”、“优秀”以及极少出现的“天才”等九个级别。
各宗门会根据资质来挑选弟子。像万峰阁这样的宗门,中等资质已经不能入他们的眼了。中等以下的资质要么成为外门弟子,要么沦为打杂的弟子。
所以不少凡人对鉴定既期待又忐忑。能稳坐泰山的都是背后有家族支撑,购买了“鉴定灵器”鉴定了资质的孩子。
这事跟苏先归关系不大,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在观众席上侧躺下来了。
宋云溪提醒:“苏博士,能注意点形象吗?”
苏先归揉着腰,叹气:“到了我这个年纪,多坐一会儿我的腰都受不了。年轻人要尊老爱幼,能帮忙找几块垫子给我吗?”
学生们:“……”
你才一百多岁,你算什么老人?!没看见上千岁的苍天官在台上都不动如山吗!
薛见初问:“话说,苏博士是什么资质呢?”
苏先归一边挠后背一边道:“我?我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呢?你是炼器宗师,炼制鉴定资质的灵器想来也不难吧?”
“是不难,我手上就有一面小镜子能鉴定资质。但从我踏上修行之路,我便只信奉一条原则——我的付出决定我能走多远。资质的好坏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呢?我不会因为资质好便懈怠了修行,也不会因为资质差而灰心丧志。”
不管这些学生内心是如何看待她的为人的,她的这番话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思考。
苏先归又道:“再说了,以我的修行速度来看,我觉得我的资质应该属于天才级别的。”
学生们:“……”
他们觉得自己不如苏先归,就是因为没有她这股几近盲目的自信心。
应该说,在场也没有几个人会像她这样对自己迷之自信的吧?!
他们决定忽视苏先归,开始琢磨他们在孟春赛会的对手。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们常年待在书院学习,如同闭门造车,对同为修仙界的后起新秀了解有限。唯一能了解对手的时间只有在帝台的这十几天里。
江远卓不知从哪儿买了一份小册子回来,上面记录了参加孟春赛会的各大宗门弟子和散修的详细情况。
“哎,万峰阁的领队是裴上人,不是佩仙仙君?!”宋云溪忽然道。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苏先归也凑过去看了眼。那册子上面写的万峰阁的领队确实是裴明礼,江以宁的名字甚至没有出现在上面。
“她居然学会了撒谎。”苏先归震惊了。
她依稀记起一百三十多年前,她被仇家追杀到东谷森林附近,然后路遇江以宁。她希望江以宁帮忙将仇家骗过去,结果江以宁说:“我不会撒谎。”
面对这么一个正直起来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人,她只能跟对方打商量:“你不会撒谎,也不愿意说谎,那要不选择避而不答?”
江以宁答应了。
结果就是江以宁的沉默让仇家以为她是苏先归的同伙,俩人一同遭到了对方的追杀。她们逃进了东谷森林,又迷了路……
自打那之后,江以宁依旧不改自己不愿意说谎的原则,相对的便减少了话语,以至于给世人留下了寡言少语的印象。
一百多年都没能改变的原则,却在这短短的十年间改变了?在她闭关的这十年里,江以宁又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