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乔伊斯,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你的——” 在看不见的桌子下面,阿尔法德紧张的搓着自己的手指。
第一次见到乔伊斯的时候,他沉浸在塞西莉亚去世的巨大悲痛里,直至今日,他才空余出心思来,好好的观察这个女孩儿。
女孩子黑色的头发微微的打着卷,眼睛亮亮的如同黑曜石。
望着眼前的男人,乔伊斯心情复杂,这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啊,固然她可以利用与阿尔法德的关系摆脱布莱克家的一切,但这对于阿尔法德来说不公平,他什么都不知道。
真相总有会大白的一天,她不想再让无辜的、帮助过她的人再次受到打击。
乔伊斯面带微笑:“对不起,我这些年来的经历或许引起了您的误会,我既不属于伯斯德家,也不属于布莱克家,事实上,我另有来历。”
乔伊斯把自己的底牌就这么明晃晃的亮了出来,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处于紧张状态的阿尔法德再一次被乔伊斯口中吐露的消息砸的晕头转向,他嘴巴微张身子前倾,似是不能接受。
“什么?”就连他身边的西里斯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乔伊斯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另有来历,什么不属于布莱克家?
另一旁的雷古勒斯倒是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若有所思。
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他是站在乔伊斯这边,想要替她隐瞒一辈子的,只有这样,乔伊斯才能继续呆在布莱克家。
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
雷古勒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猝然抬起了头,看向那个女孩子。
“你要走吗?”从进门起,到现在都没有出声的雷古勒斯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他声音很轻,轻的只有他和乔伊斯两个人能听到。
他现在有一种感觉,乔伊斯不会留在布莱克家。
刚才乔伊斯的开门见山、一点儿都不留空间、不留余地的语出惊人更是印证了他这种直觉。
在别的巫师们看来,布莱克家族古老、高贵而又神秘,雷古勒斯甚至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不能理解乔伊斯为什么会对这些众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屑一顾。
她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一个声音在雷古勒斯的心底响起。
乔伊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雷古勒斯眉间藏着一股阴霾,他的思绪回到很久之前的那个下午,伯斯德家满是书的架子,高高的书梯,以及那张要命的卡片……
他出声:“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还在。”她坚定的道,她知道雷古勒斯指的什么,也许在雷古勒斯看来那些东西是把柄,给了布莱克将她抛弃的理由,可乔伊斯不这么想,自打她渐渐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在谋划,谋划着脱身布莱克。
雷古勒斯眉宇间一股忧郁,低声:“我不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妈妈要是知道了……”
“我很抱歉,雷古勒斯。”她口中说着抱歉,却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到那个一直温和的对她笑的男孩子,乔伊斯心里就暖暖的。
于是她又大方的扭过头来,注视着对面的男人,笃定道:“我有证据。”
————————————————
“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乔伊斯介绍道,“我想你应该不会陌生。”
这话她是对阿尔法德说的,阿尔法德胡乱的点了点头,显然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
他们走过洒满阳光的走廊,乔伊斯嘴角微微扬起,透露出她此时明媚的心情。
多年以来,伯斯德家的陈设从未变过,就连屋子里的各种画像,窗帘拉起时的方向都一如从前。
她还记得,年幼的西里斯在这里对她说过的话,时间过去的真快呢。
不管怎么说,当时的童言童语现在听起来依旧悦耳。
其实有了西里斯那个承诺,乔伊斯断不断布莱克家的关系都无所谓了,一张挂毯并不能约束住谁,特别是想逃离布莱克家的西里斯。
可若是现在抽身,她的人是自由的,她的心是自由的,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任何的地方。
尤其是,她现在已经和莱姆斯在一起了。
除却几个人的脚步声,房间里仍是安静的过分了,现在谁也没有兴致提起个话头,大家都被乔伊斯一时间的动作搅得心乱如麻。
故地重游,对于阿尔法德来说可不是个好的体验。
当年的争执犹在耳畔,塞西莉亚指责他的无拘无束、放荡不羁,他那时以为是嫉妒、是羡慕、是不肯放手,现在才知道,那是他肩上的一份责任,他早该想到的。
受到乔伊斯的召唤,诺拉小精灵早早地就在伯斯德家的宅子里等候了。
重见故人,阿尔法德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抱歉,是我失态了。”他用衣袍随意的抹了几把脸,克制住自己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说道。
乔伊斯踩上书梯,拿下了当年塞西莉亚藏起、却又被她无意间发现的伯斯德家族谱,以及雷古勒斯发现的、她的领养证明。
阿尔法德黑色的眼睛匆匆的扫过,他的视线停留在伯斯德家族谱的最下端——塞西莉亚·伯斯德和乔伊斯·伯斯德的字迹上。
两个名字都被黑色的框框无情的圈起——这意味着,被登记在伯斯德家族谱上的人已经不在了。
阿尔法德双眼呆滞,手指不停的蹭着册子上的名字,好像这样他的塞西莉亚就能再次的回来,眼泪无声的打在上面,晕下了一道道墨迹。
几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了书房,直到阿尔法德终于从巨大的悲伤中回过了神。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阿尔法德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儿,泪水洗过的眼睛更加的明亮了。
这孩子与他和塞西莉亚已夭折的孩子同名,塞西莉亚抚养了她,大抵是为抚平心中的伤痛。
那孩子在世仅有的几天他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如今他应该做点儿什么来弥补了。
“我要我从布莱克家的挂毯上除名。”乔伊斯听到自己这么说道。
西里斯有过一瞬间的恍惚,这是他一直以来想追求的,他厌恶乃至痛恨这个腐朽不堪的家族,早就想抽身。
没想到乔伊斯竟是快他一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乔伊斯已经迈上了比他更高一步的台阶。
“我要和西里斯解除婚约,我要和布莱克家再无一点联系。”乔伊斯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在伯斯德家整个书房里回荡着。
她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石头陡然被拿开,整个人都精神上了许多。
屋子里一时间又没有人说话了,良久,阿尔法德笑出了声:“这是应当的。”
他自己作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布莱克都不想待下去,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聪明的女孩子呢。
他知道自己姐姐的一贯心思,婚约?哼,亏她想的出来。
再者,他早就有这个打算,原本这次来,他就是想征询“乔伊斯”的意见的,想到这里,阿尔法德心里一片怅惘。
要是塞西莉亚还在、要是他的孩子也还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要是”和“如果”以及“早知道”。
谁也没有能力先知未来发生的事情,就连占卜,也只能预测未来事情的大致走向。
这些东西玄而又玄,就如同人生一样九曲八弯。
“不行!”西里斯脱口而出,他猛地站了起来,连带着带倒了身旁的花瓶。
精致的瓶子在地上摔个粉碎,可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点小事。
一定是他嫉妒,对,嫉妒乔伊斯先他一步获得了自由,他才阻止的,西里斯想到。
“西里斯,你有什么理由吗?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同伯斯德甚至布莱克家一点联系都称不上。”乔伊斯眼神平静,因为到了男孩子正在蹿个子的年纪,西里斯猛地拔高了许多,乔伊斯更是需要把头仰的酸痛才能和他对视。
“我……”
今天的消息就和决堤的河水一样一下子灌进了西里斯的脑袋里,他想起了许多之前没有注意到过的细节,一幕幕、一桩桩,在他的脑子里从未有现在这样如此的清晰。
一股巨大的恐慌在西里斯的心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