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灵山弟子的课业,不劳你这外人费心。劝你还是回去好好养伤,痊愈后即刻下山,莫要耽搁。”
三年了,自从他们重逢,这还是云飞扬对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却是在赶他走……
“我知你不愿见我,不过既然还有机会能活着来此,我想……和你道个歉。对不起。”
为当年的冲动,也为这几年带给你的伤害。
云飞扬心中一动,面上依旧不见波澜,盯着他的眼睛道:“道歉的话你早已说过了。”
“可是每次见你还是会觉得心虚。”长恨忽然不自觉的笑了,能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真好!
“云掌门,当年的失魂症事件你还记得吗?”
长恨双手背在身后,视线转到后山,轻飘飘的说了句。
失魂症是曾经灵山派的隐秘之事,没人知道如此正道门派也会有那般黑暗的过往。直到紫笙被乱入其中,云飞扬才渐渐揭晓谜底。
后来他接手灵山事务,重整门派,便将此事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然而失魂症事件背后牵扯出来的关系网非常庞大,神魔两界皆有人参与其中,以至于溯源到最后已经无法再查下去了。
“那已经过去了很久,你重提旧事,想说什么?”
长恨轻笑,修长的手指动了动,骨节青白,看不出血色。
“我这三年里闲极无聊,便将此事查了查,结果还真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失魂症这种不伤人性命便能助自身修行的办法的确不错,你想看看这个天才的始作俑者长什么样子吗?”
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沉沉发亮,一张俊脸已不似当年那般桀骜,重伤让他看上去有些脆弱,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他掠倒。
云飞扬看着他,目光依旧淡淡的。
“你找到了?”
“自然。”
“在哪?”
“就在这里。”
长恨神秘的笑了笑,继续道:“跟我来。”
云飞扬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这样默默的跟在后面陪他走进了别院。这小院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无论长恨是否住在这,都没什么人过来闲逛。
“小花,在玩什么呢?”
屋子里只有小女孩一人,长恨走过去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笑眯眯道。
“哥哥,我在玩棋子。你不是去上课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女孩很懂事,见云飞扬跟在后面一同进来,立刻跑去矮几烧水沏茶。
“我感觉今日身体好多了,便想着带这位哥哥来见你,他对你有些好奇。”
话音落下,云飞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难道他要带自己来见的人就是这小女孩?
女孩听完手上动作也是一顿,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烧水的声音。
“对我好奇?有什么好奇的?”女孩笑着转过身,面上天真无邪,“我只是个卖鸡蛋的,挣得不多,有什么地方能让灵山掌门感到好奇啊?”
小小年纪能在这种气氛中如此面不改色的笑言,云飞扬心中了然了许多。
“以活人之魂炼为丹药,服下可助修为,姑娘听过这般修炼法门吗?”
他的话开门见山,既然长恨说她是,就必然是有绝对把握的,他也不愿多费口舌绕圈子。
女孩笑容不变,眨眨眼道:“掌门哥哥,我可不是修行的人,你说这些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
“什么意思?小花,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那件事归根结底也不是你的错,大可与他说了,无妨!”
长恨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随手拿了个茶杯把玩。
女孩看了看他,又瞧了瞧云飞扬变幻莫测的目光。
“掌门哥哥,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个小条件你得做了我才能说。”
“什么条件?”云飞扬清冷的神色染上不悦,这女孩分明就是有问题,她若敢提出对门派有害的条件,他绝不会答应!
“你别紧张嘛!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亲他一下就好了。”
噗!
这算什么条件?
一旁的长恨显然没想到连自己也被算了进去,顿时一愣:“你说什么?”
“没什么啊!你不是天天晚上做梦都念叨云掌门的名字吗,这么想他,让他亲你一下,不算过分吧?”
女孩眨着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长恨噎了一下,感觉身边一道冰冷的视线刺的他半边身子发麻。
“这才是你带我来见她的目的?”
“不是!没有!飞扬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
云飞扬冷哼一声,看了两人一眼,扭头就走。
“哎,你……”长恨着急的站起来,看着心上人走出了小院,气的狠狠瞪了女孩一眼,“你瞎说什么!捣乱!”
“哥哥,你别生气。”女孩赶紧陪笑道,“其实我觉得他肯跟你来,就说明他还是相信你的,对你多多少少也有点意思,你不用心急。”
长恨差点被她气的一口气没上来,颤抖着手抚了抚胸口,“你,你,你可真是没白活七百年啊!”
“嘿嘿,谢谢夸奖!”小女孩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笑眯眯的应了,直罢长恨气够呛。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长恨的小招数层出不穷,常常在他眼前晃悠。一会儿伤口流血搞得他手忙脚乱,一会儿跑去练武场玩闹。
云飞扬头疼不已,可每每看着他为了引起自己注意弄得一身伤,新伤旧伤层层叠叠总也好不了,他想好的话就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这一日,长恨又在练武场转悠,美其名曰:复健。
“咱们来玩个游戏,这个苹果谁能射到便是第一名,射不中也没关系,箭落到后面的靶子上也计分数。”
说完规则,长恨拿着自己啃了两口的苹果站在箭靶前面,面上云淡风轻。
远处的云飞扬看过来,顿时皱了眉头。
这批弟子的箭数都是入门级,能不脱靶已经不错,根本没什么准头,他这样纯粹就是找死。
“来吧!”
长恨瞥见云飞扬走过来,心下一喜,赶紧摆好姿势等着。
弟子们见老师玩这么大,一个个吓得不敢动。半晌才有一个哆哆嗦嗦站出来,手里拿着弓箭开始瞄准。
搭弓射箭。
射出的瞬间,云飞扬忽然一愣,那箭的准头实在太差,竟完全没朝长恨的方向,直接冲他射了过去。
长恨显然也在刹那间发现了端倪,后退几步,身形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云飞扬身边。
手一伸,长箭落入掌心,刺破了皮肉,鲜血冒了出来。
“你没事吧。”
两人距离太近,云飞扬抬眼就看见了他眼中深深的担忧和关心。
心里的坚冰被什么刺了一下,耳后微微发热。
“没事,你不用挡。”
这倒是实话,以云飞扬的本事,一点小意外还不放在他眼里。
“有我在还要用你出手,便是我的无能。”
他说的像是情话,却能听出沉甸甸的真心,一点没有轻浮之感。
云飞扬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正色道:“练习也要注意安全,莫让弟子们受伤。”
然后转身,冷冷的走了。
傍晚,长恨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烛光昏暗,他看了看手上凝结的伤口,懒得折腾,便靠在床前上打瞌睡。
门被推开,一个白影走进来……
清冽的药香沁人心脾,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拿起来,凉凉的粉末撒在手心。伤口被人用纱布细细的包扎好,打了个结。
那人刚准备起身,他忽然像是说梦话的嘟囔了一声:“飞扬……”
白衣人一滞,随后轻手轻脚的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我想你……”
“梦话”还在继续,听得云飞扬不想多留。早就结束的感情又何必提?他都死心了,现在也不过是想相安无事的等他养好伤就送走,以后再也不见,如此念念不忘又是何必?
“飞扬……”
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抓住,睡着的长恨一翻身,直接把他拉的踉跄跌倒。
过分!
抬手就要揍他。
拳头到了他脸旁又堪堪停住,这人居然是真睡!不然为啥不醒?
云飞扬自然知道他身上到处都是新伤旧伤,一时间竟然没下得去手。
心里乱如麻,呆滞半晌。长恨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水光,看得云飞扬止不住心里一震。
他哭了?!
这人伤成什么样都能谈笑风生,哪怕危及性命也是一脸满不在乎,怎么睡个觉还能流眼泪?
心里某个角落不知不觉软了下来,隐隐有些酸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睡着的长恨像一只软软的小狼崽,毫无防备,十分温顺的将下巴窝在他肩头,呼吸平缓。
云飞扬看得入神,竟然这人乖顺的时候有点……可爱?
屋子里的红烛影影绰绰,静谧的气氛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长恨蜷在他身边,不知何时手臂已经摸索着抱住了他的腰。然而即便是梦里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还是让云飞扬感觉很是别扭,好在他没有更进一步,就这样一直搂着他睡得安稳。
这一夜,原本只是打瞌睡的长恨慢慢睡着了,没做噩梦,睡得很沉。云飞扬开始还在生气,后来气着气着就没了知觉,也沉沉睡去。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相安无事的睡在一起,长恨早晨醒来,盯着他的睡颜许久,嘴角高高扬起。
原来云掌门也有睡懒觉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