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并没有在发现离婉笑离开后乱作一团,原因则是云飞扬在她房间书案上找到的一封信。
信上寥寥几笔,只简单的做了告别,没提她一个人去了哪,也没说以后的打算。
几个人围着云飞扬,面上都透着几分沉重。
“她是个通透的女子,不会做傻事。”将信件折了几下放回信封里,云飞扬平静道,“婉笑已经长大了,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们……要相信她。”
清幽的小院中树影婆娑,微风拂过,一片沙沙声衬得院里更显寂静。
云雾仙山。
裹着雪白披风的女子踩着一双绣花布鞋,慢慢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踏入仙山之中,温暖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四周,郁郁葱葱的山野树林在薄薄的轻雾中隐现,林间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
心中不禁拂过一丝感慨,仙家之地果然美不胜收。
低着头习惯性的摸了摸胸口的翡翠玉坠,坠子里含着一颗闪着微光的星粒,在她的贴身呵护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那光芒虽然微弱却永远不会消散。
一步一步的慢慢走着,就像她做出决定后依旧不紧不慢的行程那样,没有丝毫急切,看起来更像是在游览山水。
然而再远的路也有尽头,离婉笑走走停停,终于还是来到了当初和独孤澈失散的山门前。
目光在石碑上的“云雾”二字上停留片刻,她便默默的走了进去。
如果换做他人,这般不打招呼就贸然闯入定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守门小童便会出声阻止。可离婉笑一路走进去非但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反而看到空中不时飞过美丽的引路鸟,带着她穿过小溪,转过矮丛,一直将她引到了一片被鲜花环绕的空地。
离婉笑看见空地中摆放着缠满花藤的秋千,精致小巧的石桌石凳,一座小石桥横跨在河水之上,从山上流下的清泉汇聚成瀑布落下与河水交汇,飞溅的水花击起朦胧的水雾,在透过树枝散下的阳光照射下浮现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她站在空地边面色沉静的打量着,眼睛里却没有亮起半分光彩。
这些女孩子天生便喜欢的美丽景色,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片灰白,又何来惊艳与欢喜?
“你还是来了。”
如泉水般悦耳动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离婉笑默默看向桥上,一个身着素衫的年轻女子从石桥那边缓缓走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轻,秀丽的容貌,纤瘦的身段,一举一动端庄温婉,朝她款款走来。
“不必拘束,随便坐吧。”
挥手让几个小精灵送上茶水鲜果,女子悠然的靠在秋千上,离婉笑则在石桌边落座,不哭不笑不出声,看了看盘子里五颜六色的水果,也没有拿起来品尝的意思。
元祖轻叹一声:“离姑娘,节哀顺变,还请照顾好自己,莫要伤了身体。”
离婉笑闻言嘴唇动了动:“他让我来找你。”
短短的几个字说出口,却让人听起来毫无生气,干巴巴的。
“即是他让你来,你便来了,说明你心中还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对吗?”
元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他骗了你。”
四个字宛如千斤重,直直的打在她心头。离婉笑眉头皱了皱,喃喃自语:“他,骗了我……骗了我吗?”
“此事,说来话长。”元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坐在离她最近的石凳上,拿起一个橘子不紧不慢的剥着。
“在远古时代有一个女子,风流美艳,法力极强。她以神的身份开创了魔界,被世人称为始魔神。”
“随着时间的推移,始神纷纷陨落,她却不甘心离开,于是便想尽办法变换各种身份留在三界。 ”
“而月尘就是她的分身之一。”
月尘。
这个名字让离婉笑心头一颤,那是独孤澈曾经最爱的女人。
“我师姐冰鸢是澈儿的生母,她的下场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提到师姐,元祖止不住的叹息,虽然时隔几千年,每每提到这个师姐她还是会忍不住叹息。
“一次偶然的机会,师姐救了月尘,月尘便答应在她死后照顾澈儿长大。可是因缘巧合,月尘在澈儿少年时期就葬身地火。”
“为此,澈儿一蹶不振,始终认为月尘是为他而死,所以在意外发现一片月尘的残魂后就开始了他疯狂争霸之路。”
那些年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独孤澈自残式的举动在铸成无数杀孽的同时,也在将自己推向天劫审判的边缘。
“他在那几千年里杀了太多生灵,我将他关起来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小惩大诫。可这一切在他被你带出来的时候就乱了。”
鲜嫩的橘瓣放在她掌心,元祖继续道:“随着他记忆慢慢恢复,法力也在慢慢回长,他心知自己逃不过天劫惩罚,却又心有执念,同时被你身上的月尘气息所吸引。”
“后来你们在灵山找到阴阳花后,他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我们暗中联络,他的布局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独孤澈心思缜密,即便后来渐渐发现了离婉笑的真实身份,也能不动声色的将局势改变,将他想要保护的人从纷乱复杂的局面里慢慢抽出,悄悄地护在身后。
元祖将橘皮一块块的撕碎摊在桌子上,把橘肉放在离婉笑手里。
“他知道你是月尘的转世,即便元神缺了一片而失去记忆,也无法否定你的身世。月尘是始魔神的分身,根本就是违背天命,早该与始神共同陨灭的存在,你作为她的转世被天劫毁掉是几乎是必然的。”
“离姑娘,即便你很无辜,但不可否认你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离婉笑咽下一片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却只能尝出心酸苦涩的味道。
“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娶我。”
“因为私心。”
元祖闭了闭眼,叹道:“他那时与你相处时间并不太久,却爱你至深而不自知。原本他是计划将你的天劫引到自己身上,保你平安。可后来他对你的感情泛滥,根本无法自拔,哪怕成亲后只能做上一日夫妻,也想看你披上嫁衣做他新娘的模样。”
“然而我们又何尝不知,你成了他的妻便和他有了纠葛,也就无法在一切结束后放你自由离去。我劝过他,这孩子却一意孤行。”
原来,他们成亲的背后竟有着那么多的艰难阻隔,而这些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过。
“地火悬崖早有被冲破的趋势,我一直在用法力撑着,那孩子不忍我辛苦,为了一劳永逸就加快了计划的进程。”
“他利用冷莲妖想要颠覆三界秩序的野心发动战争,将战场设在地火边缘,之后他就可以与冷莲妖决一死战,无论成败最后他都会跳入地火,与我里应外合将悬崖彻底修复,然后灰飞烟灭,以此来应天劫赎杀孽。”
“只是没想到你会随他一起跳下去,那般危险的情况下只能将九成法力灌入你体内,以此召唤出始魔神残留的力量保你无恙。”
离婉笑回想起那最后一个深吻,短暂又刻骨铭心,想必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借着那个吻把法力渡到了她身上。
“他将法力都给了我,那他岂不是……”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忽然很想亲口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离婉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就是天劫嘛,死便死了,哪里值得他这般费尽心思筹谋,豁出性命保护?
“他是生是死尚未可知,你不也相信他没死吗?”
说到最后,元祖看了看她的打扮。明亮的水蓝色长裙,头上还插了紫水晶发簪,完全不作夫君已逝的遗孀装扮。
“他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看她眼神坚定,语气平稳有力,元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他走之前让我转交给你的,你看了之后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愿。”
一听是独孤澈的信,离婉笑的眼睛亮了一下,伸出手却顿住了。
信封上清楚的写了两个大字:休书。
“这……是什么?”
那两个字刺的她眼睛生疼,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不想哭,泪水还是不听话的越流越多。
见她手抖得碰不到,元祖直接将信封放进她手心。
“他说,是他私心娶了你,却无法履行诺言伴你一生,这封休书便将自由还你,希望你能忘了他重新开始。”
离婉笑颤抖着唇,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信封上,沾湿了上面明晃晃的两个大字。
“重新开始……他娶了我却负了我,还要我重新开始?”
这个男人大操大办把她娶回家,满怀欣喜地将他们的喜事昭告天下,如今一封休书就想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放她自由,偿还他的私心?
独孤澈,你是否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对你的感情?是否从不觉得我有能力以妻子的身份与你共担风雨?
独孤澈,你可知道我从不曾奢望自由,因为我的自由就是你,而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我还有何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