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美胜百货门市。
美胜百货门市的生意出现了冷落的现象,客户渐渐变得稀少了,平时偶尔来进货的客户直接销声匿迹了。冯赋林发现了这一点,想扭转乾坤,和同行竟争到底。他经常出差,去寻找便宜的货源,一走就是好几天,时间长短不等。
门市上只有一张躺椅,午休的时候,哲源常把躺椅让给冯嫂睡,自己则坐在马扎上打个盹儿,实在太困了,就在地板上扑上纸箱,睡在当屋。有时天气太热,他就学老板,干脆光了膀子。
一个炎热的午后,冯烁来到门市,看到哲源光着膀子睡在当屋就特别惊讶。她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移动,只怕惊醒了午睡中的大娘和哲源。
哲源很机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睛。当看到冯烁进屋,他就马上穿上了衬衣,不顾身上痱子的奇痒。冯嫂听到响动后,也慢慢醒来,看到冯烁后真是惊喜不已。
冯烁这天突然换了发型,平时乌黑的头发染成了金光闪闪的鬈发,真是光彩熠熠,耀眼夺目。
哲源看到冯烁也很吃惊,险些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个星球的小精灵突然光临。他首先想到的是科幻片《克赛号》中的阿尔塔夏公主—— 一身洁白无瑕的连衣裙,漂亮的鬈发散发着奇光异彩,美丽动人,和眼前的冯烁颇有几分相似。
冯嫂好奇,站起来去摸冯烁的发型。笑着说:“冯烁,你带的是假发?”
冯烁叫了一声,眨着眼睛说:“大娘,别拽,疼。”
冯嫂还是很好奇:“怎么看着像假发。”
冯烁撅起嘴:“看俺大娘说的什么呀?这是在俺小超哥的理发店花了两个钟头才设计好的发型,哪是假发呀!”
小超是冯烁的一个表哥,和哲源有一面之缘,两人并不熟悉,哲源只知道冯烁的这个表哥是个理发师。
冯嫂并不看好冯烁的发型,担心地说。“你把头发染成这个样,看你爸妈不训你。”
冯烁毫无担心之意,天真烂漫地笑着说:“训就训呗,反正我已经染了,能把我怎么样。”
冯嫂又问:“你今天怎么舍得下楼了?”
说到这,冯烁马上就翻起了白眼:“天天在楼上,我都快闷死了,出去又没地方玩。”
哲源从冯家人平时谈话中得知,冯烁在五岁时学会了骂人,为此父亲还打过她。上初中时,父亲规定她晚上回家不准超过九点,过了九点她就不敢回家,就住在冯嫂家,和冯旖一起睡;自己不敢往家打电话,只好让大娘打电话报告。冯烁上完初中就被父母送到了市邯钢技校,等将来学业有成,做一名正式邯钢职工。小小年经的她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生,可是又有谁会明白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门市上安装了有线电视以后,哲源常常看着电视里的公益广告——在冯栗夫妇的面前若有所指地说:“关注孩子,不要关住孩子。”
这天门市上很清闲,哲源向冯赋林请假,说母亲过生日,要回家几天。
冯赋林问:“请几天?”
哲源说:“三天就够了。”
冯赋林扳着指头,和哲源细算起来。说:“你看张子,你回去是一天不是?”
哲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冯赋林又问他:“从家来是一天不是?”
哲源轻轻点了点,但是猛然又警觉起来。他发觉被冯赋林拐弯抹角地绕进了死胡同,却又无话可说。这样一来,他在家陪母亲的时间只有一天了。
母亲过生日,哲源给母亲准备了最特别的礼物——两只小橘猫。
哲源喜欢小动物,宠爱猫狗,平时见到美胜百货门市附近的小猫小狗都会唤到身边,轻轻抚摩一番。
门市附近有位老太太养着一只猫,最近刚产了崽,人们常常见一只猫妈妈带着四五只猫崽在大街上游窜。由于老太太春秋已高,已经没有精力再抚养,见哲源喜欢动物,就送给他两只,这是一种托付。哲源知情,投桃报李,给老太太送去一些水果,也表示他对老太太的敬意。
哲源回了一趟家,陪母亲度过一个温馨的生日。第二天他就返回了邯市,这一去一回感觉就像闪电划过。
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配电室前,哲源和其他房客依次在交纳水电费。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担心,冯赋林的外甥田鑫曾在此租住时一个月交过将近二百元的电费,深怕自己也会遭受电工的变相讹诈。轮到他时,精神抖擞的电工老李说:“小伙子卖打火机的吧,是个铁饭碗,有钱呀!”
哲源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警惕地说:“有什么钱呀!咱是给人家打工的,一个听喝的。”
电工老李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记录本,然后认真说:“你这月共走了276个电字,五毛二一个字,共一百四十三块五毛二。”
哲源冷笑了一下,没想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这月屋里停了有一星期电,还回家几天,用的电都是直接从走廊上接的,也没通过电表,不可能走这么多吧!”
电工老李愣住了,眼睛眨巴了几下说:“走廊上的电就不是电了?”
听电工老李这般强词夺理,哲源暗自好笑。他又扫视了一下旁边收水费的老杨,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正虎视眈眈地等着自己就范。
哲源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掏出钱包并打开,又故意制造出撩人心弦的钞票声。老李和老杨嘴角动了动,好像唵了口唾沫,有些垂涎欲滴的样子。
哲源突然惊叫一声:“哎呀!今天带的钱不够,不好意思。”说着话,他无比憎恶地转身走开。
李杨二人顿时丧了气,好不失望,好容易到嘴的肥肉竟然飞走了,好像也感觉到被晚辈愚弄了。
不是哲源目无尊长,存心愚弄长辈。因为这之前,他交水费的时候,电工老李和老杨就合伙制造过类似变相讹诈的事,着实令他愤怒。如今小小愚弄一下,也算是出了口怒气。
第二天,哲源就从内燃机厂职工家属楼搬走了,还叫来了同在邯市工作的堂弟张萌帮忙。当然,这之前他也和房东打了招呼,并说明了缘由。
哲源的新住处在邯市南环路三堤村,是春天和他在一起租房的朋友给联络的,只是他唉叹,离上班的地方又远了些。
这天下午,哲源之前的房东竟公然来美胜百货门市向哲源索要水电费。他当场就表了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就让电工老李来拿吧!”
哲源的这个房东也姓李,跟电工老李倒是同姓,言行几乎如出一辙。“小张,你不能这样做啊!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以后还让我怎么往外租房?这水费没多少,这电费你多少给人家交点呀!”房东老李好像在央求哲源,显得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哲源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说:“我傻了啊,上回水费都想方设法讹了我五十了,这回又弄个电费!”
房东老李无可奈何,仍是一脸苦相:“上回你那水管儿不是漏水吗,你自己都说了,还有一个星期没有锁水管儿。”
哲源苦笑了一下,实在不愿意揭房东老李的短处,可是房东老李依然还在纠缠个不休。于是他反驳说:“人家田鑫在那租房的时候从来都没交过水费。”
房东老李一时无言以对,可还是不肯罢休,愣了一下干脆地说:“你平时一月交多少电费,这月还交多少算了。”
“我平时一月才三十块钱。”
“三十就三十吧!”
“咱这房租不是还没到期吗?”
“房租是房租,电费是电费,给了我电费,我退你房租。”
听老李说得如此天真,哲源忍不住笑了。然后笑意阑珊地说:“这房租我不要了,电费我也不会交。”
房东老李沉不住气了,看似有些恼火:“小张,咱不能不讲理呀!”
哲源冷笑着:“我这已经够讲理了,昨天搬家的时候,电工老李要是再多说一句话,估计今天就在医院躺着呢!”
“张子,张子。”
这时,冯赋林突然打断哲源和房东老李的谈话。并又跟哲源说:“你看,我以前在渚河路开门市的时候和房东老李也认识,给我一个面子,也给老李一个面子,你平时一月多少钱电费,还交多少呗!”
哲源坚持说:“我平时一月电费差不多三十,可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
房东老李也坚持说:“小张,你用了人家电,不给人家交电费,你这不算一回呀!”
冯赋林又插话说:“张子,不就是几十块钱吗?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不做朋友啦!”
哲源犹豫了一下说:“冯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己摆平就行了。”
冯赋林直爽地说:“那好,你和老李小声点,别影响咱门市做生意。”
“走,李师傅,咱外边说去。”
哲源微笑着跟房东老李说,直接替冯赋林下了逐客令。
在美胜百货门市外,哲源跟房东老李又客套起来:“李师傅,你看这都快中午了,咱去饭店吃点饭去。”
老李自知要钱无望,但还孤注一掷,又恐吓说:“你不交电费也可以,反正我知道你在这上班呢!”
哲源怎么会听不出房东老李话中有话,直叫他怒火中烧。但是他仍温和地说:“尽管叫电工老李来要电费,我等着他。”
看房东老李有些怒气冲冲的,骑上自行车就匆匆走了。哲源在其身后又喊了一句:“李师傅,慢走,不送了。”
哲源回到门市内,冯赋林开口就说:“张子,听出来没有,老李临走那句话是在威胁你呀!”
对于心怀鬼胎、居心叵测的人,哲源向来是深恶痛绝的,可房东老李临走那句话对他还是一定震慑和影响的。他心神多少有几分恍惚,但最多的是气愤。
生活中总有一些烦心的事,让张哲源不胜其烦,不堪其忧。他常常哀叹,想寻找一片净土安心地为理想奋斗,怎么就这么的难。于是他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微笑,学着去适应环境,适应社会。
炎热的暑期转眼过去,立秋后天气凉爽了很多。
2010年这个暑期,哲源并不寂寞,身边常有一帮孩子围绕,促膝相伴。他也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常常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孩子们起初把他当作一个叔叔看待,毕恭毕敬;渐渐了解这个叔叔的脾气后,就完全把他当作一名玩伴了,常常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他也不恼,总是微微一笑,怎么会如此深受孩子们的喜欢和爱戴。
这帮孩子中,小到刚会走路和喊妈妈的牛牛,大到刚上初二的菲菲,哲源不假思索就可以说出他们的名字,从小到大——牛牛、杰杰、乐乐、华华、燃燃、丹丹、李梦、东东、张薇、菲菲。孩子们都不怕哲源,像杰杰、乐乐、华华、燃燃常受菲菲的调唆和指使,对他上用拳打,下用脚踢,总是打得他“体无完服”。而哲源常装出一副怒容来制止孩子们的无理取闹,可孩子们哪里会怕他,先是愣一下,见这个叔叔露出笑脸后,继续对他围追堵截,穷追猛打。哲源常常被追得无路可逃,有一回不小心还撞翻了斯波兹曼电动车。
冯烁也常搬个马扎坐到门外,看哲源和这帮孩子在一起玩耍,踢毽子、追逐、背诵诗歌,而开心地笑着。
孩子们开学后,哲源突然感觉落寞了很多,习惯了和孩子们朝夕相伴,一时竟空虚起来。不过,这些孩子放学后,还是会来找他这个叔叔的。冯烁还是会在每个星期五的傍晚回到门市,和大娘、哲源一起守门市,有时也去幼儿园接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