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不情愿,江远第二天还是来了。
商眠果然做了麻辣火锅,为了避免气氛尴尬,她又自作主张叫了方可人。
商眠不会做饭,却大清早就拉着郁云初去了超市,买锅底,买食材,又在网上看攻略学炒锅底,忙得不亦乐乎。
一看是麻辣汤底,郁云初脸色已经不对,见商眠这么热络,内心更是吃味,原本打着下手,后面直接罢工,万万没想到商眠压根儿没有察觉他的不满,还指使他:“快,帮我把菜洗一下。”
郁云初忍不住抱怨:“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没给我做过一次饭。”
“你也没给我做过!”商眠不假思索。
郁云初被噎了一下,不甘地反驳:“我给你热过汤。”他声音带着委屈,商眠却半天没有反应,他只好愤愤不平地从备餐台捞过商眠说的菜,认真地洗了起来。
水哗啦啦地流了半晌,商眠才后知后觉地想通了,这人怕不是吃醋了?
“喂。”
郁云初没有反应,充耳不闻低头洗菜。
商眠只好走过去,抱住郁云初,像哄小孩一样:“你有什么好吃醋的,他是我的弟弟呀!可是你不一样呀!”
明知道此人满嘴甜言蜜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郁云初还是又一次中招:“我为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呀!”
话音刚落,商眠就感觉自己抱着的身体一僵,成功达到目的,她转身就要走,却忽然被从背后揽住了腰,然后她就被压在了料理台上。
郁云初的吻,是迫不及待的,是灼热的,同时也带着一点试探。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热恋的情侣,这样的吻经历了无数次,可基本都是浅尝辄止,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热烈,游移在爆发的边缘。
商眠意识到时机不对,想要制止,可动作却跟不上思绪,当他的手轻轻从她衣服下探进去的时候,商眠的大脑成了一片糨糊。
“可以吗?”他的眼睛水汪汪的,清澈见底。
商眠几乎招架不住,就要点头的那一刻,门铃响了。
两人像机器人一样僵了半晌,才想起今天江远和方可人要来吃饭,商眠像触电一样推开郁云初,又理了理自己的假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走出去开门。
她压根儿不敢去看郁云初是什么脸色。
一开门,门外站着江远和方可人,两人估计刚拌过嘴,谁也没有搭理谁。
商眠努力掩饰着,却还是难免被窥视端倪,方可人一进门就不停打量着她的脸,疑惑道:“商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我们没来,你就喝了酒吗?”
商眠只好让暖气给自己背锅:“暖气开太大了,屋里太热了!”
“不会啊,这温度和外面没差多少呀!”
方可人穷追不舍,商眠无可奈何,只好直接冲进厨房:“你们等等,我去看看菜洗好了没!”
商眠顾着躲闪,没有发现江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阴郁而深沉。
上一次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火锅,也就几个月前的事情,可现在想起,却恍如隔世。
那一次,方可人醉了酒,却仍记得那一天的气氛特别好,可今天的气氛,却是怎么看怎么诡异,最热闹、最无拘束的火锅,却吃得寂静无声。
郁云初不怎么能吃辣,吃得很少,大多时候都在帮着他们烫菜,他虽很少吃火锅,却做过了功课,掌握了精髓——午餐肉与酥肉即下即食,毛肚七上八下,雪花肥牛八秒最嫩……
商眠则埋头吃菜,碗里的刚吃完,郁云初再一次给她添满。
至于江远,他自始至终都显得心事重重,没怎么吃东西,也几乎不说话,只是望着沸腾的红油。
方可人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下,起了几个话头,附和的只有商眠,两人干巴巴地聊了几个网络热点和娱乐八卦后,她才迟钝地察觉到不对劲,她向来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当即就问出口:“你们这是怎么了?吃个饭,和奔丧一样。”
她只是想开个玩笑,但却没有人笑,这下子显得更加尴尬,就在她想着如何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时候,商眠终于开口了:“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我和郁云初在谈恋爱。”她说得云淡风轻,就像在说这肉还没有熟一样。
方可人第一反应是转头看江远,在朦胧的雾气里,他显得过分冷静,他什么话也没有说,随手开了一罐啤酒。
商眠正想制止,却听见“咔嗒”一声,郁云初也拉开了易拉罐,微微朝江远扬起了手。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许久,江远才轻轻和他碰了杯。
商眠准备了很多菜,都没有怎么吃,买来的一箱啤酒,却被他们两人喝了七七八八,郁云初和江远像是在较劲一般,一句话没说,碰个杯便仰头猛灌。
商眠拦了一次,没拦住。
方可人年纪小,却早在你来我往间看懂了怎么回事,她朝商眠摇摇头,低声道:“商姐姐,拦不住,这是男人之间的较劲。”说完,自己也摸了一听啤酒,正要打开,商眠却“啪”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
“你喝什么喝,上次喝醉酒的事情不记得了?”方可人回想起那次的惊险经历,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把啤酒放了回去。
道理懂得再多,都不如一次真正的吃亏长教训。
空着肚子容易喝醉,揣着太多的情绪也容易喝醉,本就不大能喝的两个人,很快就醉倒在沙发上,好在,两人的酒品都很好,一个倒头就睡,另一个两眼放空地盯着前方。
商眠和方可人面面相觑,一人收拾残局,一人对付两个醉鬼。
方可人明显不擅长做家务,自告奋勇收拾垃圾,却将红油滴在地板上,商眠想起明天郁云初的表情,脏都脏了,阻止也来不及,索性任她自由发挥。
她给睡着的郁云初盖了被子,将他的长腿搬到了沙发上,再去看江远。
江远很乖,很少喝酒,更别说喝醉,一时间商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蹲下身问他:“小远,你还好吗?难受不?”
良久,江远才转过头看她。
不看还好,这一看,商眠吓了一跳,他的眼眶是红的。
那是商眠第二次看到江远掉眼泪,上一次,是在江遥过世的时候,此后,她一次也没有见他红过眼,即便在舅舅家受了半年虐待,他也咬着牙忍过来,不曾掉过一滴泪。
可现在,他却哭了。
商眠是独生子女,她与江远相处的门道都是慢慢摸索出来的,要么哄要么靠着耍赖,反正江远性格好,对她包容又依赖,从来不会真正地为难她。
这一次,商眠却是真正手足无措了,她甚至连为他擦眼泪都不敢,只是看着他,许久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只有这句话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对不起,我没有代替江遥照顾好你。
对不起,小远。
江远却像被这三个字刺到一般,开口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不要听你说,阿眠,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我们回到之前好不好,就像他没有出现的时候一样,好不好?”
两人一起生活了三年多,江远第一次展现出他这个年龄该有的霸道与任性,即便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仍旧带着卑微的奢求。
可是商眠看着他,再次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远,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但,永远只是弟弟。
她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江远却迅速地挡开,然后他沉默地埋下了脸。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倒完垃圾的方可人已经回来了,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寂静而悲伤。
年少时的爱情,总是如飞蛾扑火,明明已预料到结局,还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江远是这样,方可人亦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