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天,在江远回家之前,商眠已经做了好几次演练,但没想到,事情还是朝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她的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很少,除去吃饭睡觉也所剩无几,原本下午还要开会,她却特意请了假,在家中等江远。
可这一天,江远回来得很晚,直到暮色四合,他才回来。
似乎没想到商眠会在家,看到她的时候,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拾了慌乱:“你怎么这么早下班?”
“你去哪里了?”
“上课呀。”
“你撒谎,你今天没有课,你最近都没有去上课。”屋子里没开灯,商眠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冷,“江远,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对我撒谎了。”
她甚少喊他的全名,这一刻,江远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可在她面前,他永远像个无措的小孩。
“我……找房子去了。”
“找房子做什么?”
“我想搬出去,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他看着商眠,认真又坚定,几乎是一字一顿,“我讨厌郁云初,我讨厌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我讨厌。”
商眠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与纠结,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小远,有个事情我想告诉你……”
“不,我不想听,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商眠,你忘记江遥了吗?你不记得江遥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尖锐地打断她,也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江遥,商眠有一瞬间怔忪,接踵而来的是悲伤以及久违的心痛。
“我没有忘记江遥,任何时候,都没有。可是,我也要有我的生活。”
“你已经觉得我是累赘了吗?是你的负担、你的拖累了吗?”江远的声音不大,却如雷贯耳,“你没有忘记江遥,你却和郁云初在一起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我们搬到这里的时候吗?还是更早一点?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里吗?因为在这里的每一刻,我都感觉到被欺骗!”
“我没有欺骗过你。我爸曾经受过郁云初父亲郁法官的恩惠,最开始搬到这里,是因为郁法官收到了恐吓,有人要伤害郁云初,所以希望我可以搬过来,暗中关照他一下,但最后证明恐吓事件是乌龙。”
“既然是乌龙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搬走?”
“小远,你还记得巴洛吗?那个杀了你哥哥的坏人,那个罪大恶极的人。当初,是郁云初给了警方巴洛的画像,我们才追踪到他的下落,郁云初因此也上了巴洛的黑名单。如果不是他,当初我压根儿找不到巴洛,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我们欠了他的情,我一直担心,巴洛有天会来找他复仇……”商眠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这是我一直说服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但后来我发现,并非这样,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爱上了他。”
江远脸上的愤怒与不甘,随着商眠的最后一句话而消散,最后只剩下了浓浓的悲伤。
她的理由足够说服他,可是她仍把自己的心展现在他面前——她爱郁云初。
江远站在她面前,像是又回到了16岁,他从地下室走出,狼狈而无措。
那一年,他想对商眠说,把我带走,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时隔好几年,他学会了低头,那是他爱的人,如果能够回到从前,低头又如何,哀求又如何:“阿眠,我们搬走好不好?我们搬走,搬到以前那个小区,像以前一样生活。”
就像郁云初从未出现。
“不,我不会搬走,更不会回到以前的小区。”那些可怕的快递,那个没有号码的电话,意外一波接一波,是她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黑暗中蛰伏的魔鬼。
快递依旧寄到以前的小区,代表着巴洛的手还未完全伸出来,她要在他出山之前,先揪出他来,为了江远,也为了江遥,更为了郁云初。
可江远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江远刚刚伸出去的手便顿住,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他眼中仅剩的一点光芒,忽然熄灭。
就像寒风中的蜡烛,摇曳着回归了黑暗。
江远当天晚上回了学校宿舍,商眠想着,让他静静也好,所以没有去找他。
同时,她也明白,自己与江遥的事情,必须找个时间同郁云初坦诚。
但那几日,因为邻市监狱有犯人潜逃,人手不够来博陵借人,商眠也被派往支援,所以几日都在忙碌,也顾不上和郁云初说上几句话。
她想着,一回到博陵,就和郁云初说清楚。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巧。
那天商眠回到博陵,是在中午,她没想到回到观澜半岛的时候,郁云初还在。
“你今天怎么不用上班?”
“我在等你。”
只是一句,商眠便听出了郁云初异样的情绪,他坐在沙发上,令她感觉有些陌生,好似又变成了最初冷漠疏离的郁云初。
商眠停下换鞋的手,目光落在电视上的时候,终于明白了原因。
56英寸的电视上,是她和江遥表情僵硬的脸——那是三年多前,她和江遥的婚纱照。
未修片,未洗出做成影集,拍完之后底片便被刻成光盘,永远地尘封,她一次也未曾看过。
时隔多年,商眠还记得,江遥是在某天吃完饭后向她求婚的,用他母亲留下来的戒指,一点都不浪漫,轻描淡写地说:“阿眠,你愿意以后和我一起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