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眠最近不对劲。
    这是何小空与陈肃探讨半小时后得出的结论。
    最近辖区内没有什么刑事案件，商眠却比往常更忙，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日都不在办公室，一个人出外勤。
    每每他们问起，商眠都闪闪躲躲，不愿正面回答，以至于让何小空有些受伤。
    最后还是陈肃提醒：“马上要到12月了。”
    何小空一愣：江遥的忌日就在12月。
    近段时间，商眠心情的确不大好，因为江遥的忌日将到，这是他第三个忌日了，巴洛还没有落入法网，这不免令她焦躁、急切。
    那天郁云初接她出院，在路上所看见的那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在四年之前，她曾见过——巴洛藏身于守墓人的小屋，他是给巴洛送饭的人，那时候他不过十一二岁，比现在矮了好几个头，若不是他面部的伤疤，压根儿看不出和当时是同一个人。
    行动结束后，双方人员都有一定程度的折损，巴洛潜逃失踪，这个送饭的小男孩也没有再出现。
    直到商眠再次遇见了他，又去市局翻了档案，确认送饭的男孩在他们闯入守墓人的小屋后就没有再现身也没有跟着巴洛潜逃后，加上他面部标志性的伤，终于确定他就是当年的男孩。
    这些年巴洛案一直毫无进展，她不确定男孩能不能带来突破，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但金戈一直不允许她插手此案，她只能暗中调查，寻找男孩的下落。
    接连几日，她都在排查监控，几日不眠不休，也只找到零星的几个片段，仍是没有他的消息。
    直到，她再一次请求同事调取监控才发现，在一周之前，郁云初曾在城郊的烂尾楼与之碰过面，此后，监控中便再没有这个男孩的记录。
    商眠看着显示器中郁云初的脸，那一刻她是愤怒的——他曾说过，他的晴空计划为所有的人开放，就算他们没有找他，他也会主动去寻找需要帮助的人，所以他主动找到了那个毁容的男孩，比她更迅速。
    商眠气势汹汹地杀到云开医院的时候，郁云初还在坐诊，她不顾陵光的阻拦冲进来的时候，郁云初吓了一跳，没有被打断的恼怒，反而有些慌乱：“发生什么事了？”
    她拼了命找人，他却神通广大，随随便便就找到了他，还带走，商眠愈发气恼：“郁大好人，麻烦你将人交出来！”
    “什么人？”郁云初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色，不解。
    “那个毁容的男孩，请你交出来，他和我负责的案件有关！” 一想到线索可能断在这里，商眠气急败坏，几乎是口不择言，“你做什么好人？路上随便看见一个人毁容就给他整形？他换了容貌出去为非作歹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有可能影响我们破案，所造成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郁云初与商眠已有好几天没碰面，这几天她始终忙碌，他也忙于手术，所以两人始终没有碰面的机会。
    商眠出现的那一刻，他是惊喜的，可是她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他想，我做错了什么？
    “请问商警官是办什么案子？交什么人？我犯了什么事？或者说，我这云开医院，我的病人犯了什么事？”郁云初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这几个月相处，曾经的亲近与温馨，在商眠的震怒中，几乎被烧毁。
    商眠原本就急，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愈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测——他给那男孩整形了，他跑了。
    这一刻，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抓住了郁云初的衣领：“他到底在哪里？你知道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你是不是给他整形后，他逃之夭夭了？”
    郁云初怔忪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
    “整形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只是医生，不是魔术师，压根儿没有能力给人换脸。”
    商眠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送饭的男孩小雨，在她和郁云初起了争执之后。
    他刚做了手术，仍在恢复中没有离开医院，所以监控里他的镜头还留在一周前。
    在商眠进病房之前，郁云初无法阻止她，只能叮嘱：“你小心点，别惊吓到他。”
    只是，商眠才进去五分钟，小雨已经开始惊声尖叫，郁云初冲进去的时候，已经迟了——男孩躲在角落里，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商眠则无措地站在一旁。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问了他……”
    郁云初抱着男孩，不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看着她的眼神却冷冽：“你想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智力和七岁小孩差不多，加上曾经被伤害过，精神很不稳定，很容易受到惊吓，你想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商眠看着鼻子裹着纱布不断尖叫的男孩，他的疯狂不似作伪，而郁云初的愤怒也不似作伪。
    “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他，他和一群流浪汉住在一栋烂尾楼里，据流浪汉说，他是个孤儿，虽然有智力障碍，但很乖，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几年前失踪过一次，回来后就毁容了，精神也不正常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去查，别来问他，小雨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商眠慢慢地冷静下来，她仅问了一句“巴洛在哪里”，小雨听到那个名字，便像疯了一般四处逃窜，看她的眼神像看着厉鬼一般。
    小雨在郁云初的怀中慢慢安静下来，商眠看着他闪躲的惊恐的眼神，心想，我在做什么？我这是干什么？
    她离开病房的时候，郁云初已经将小雨抱回了病床，正小心地剪掉他面上的纱布，细心地勘察伤口有没有裂开。
    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找到小雨，才从流浪汉口中得知他的故事。
    为了说服小雨，他上门了好几次，还有一次因为他的犯病险些从烂尾楼上摔下来，好在最后成功安抚了他，让他跟着他来到云开医院。
    小雨脸上的伤基本都是人为，饶是他一个大男人，看着都难受，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痛苦，负责他的两个小护士原本还很嫌弃他浑身脏兮兮，看到诊断书的时候，都气哭了：“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丧尽天良，对他做这样残忍的事。”
    在郁云初看来，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商眠出现的时候，郁云初先是震惊，而后是欢喜，他以为，她是来找他，和自己一样，因为思念。
    可商眠却狠狠地给他泼了一桶冷水。
    她失魂落魄离开的时候，他想叫住她，可想起她揪着他衣领时眼中的寒意，他硬生生地把她的名字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