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有点像李缪缪喝醉时候的样子,“你说,你说我怎么能见他!我一见到他,我的大脑就不受自己控制,我就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来。他也不喜欢我,我怎么能再见他呢!”她说到最后,骂了一句粗话,我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好像看见了火星撞地球,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爆过粗口。
我们从阳台进屋后,又钻进了厨房,把我爸两个月前用新鲜葡萄和冰糖酿好的葡萄酒都喝了。那玩意像葡萄汁一样甜,后劲却大得很,最后许宝桐整个人抱着我哭得可怜兮兮的。
“我那么喜欢他,他却一点都不喜欢我,我还巴巴地送上门去……”
“我想见他,可是我不能见,我知道我一见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我问了自己多少次他有什么好!他哪里都不好!长得还没有我弟弟祝融帅,他有什么好的!”
她不停地说着话,说到最后又絮絮叨叨骂起了粗口,好像要把这二十几年没骂的都骂完。最后,骂累了就趴在我怀里睡了过去。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枕头,每个人喝醉了都喜欢睡在我身上。我想推开她,可是我也起不来,就这样坐在厨房门口的地板上发呆。
我抱着许宝桐,她身上散发着清新好闻的洗发水香味,海藻般的头发散落在我身上。我想起了之前和李缪缪认真讨论过的问题,除了用海藻来形容头发,还有没有更合适的。她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问我:“那要不用海带?海茸?还是海蜇皮?”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的确,用海藻来形容是最合适的。
许宝桐的头发乌黑、浓密,在灯光下像广告片拍的一样油亮。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慢地抱紧了她,这是我们成年之后最亲密的一次接触,酒醒之后,我们估计都不好意思再如此亲密地抱在一起吧。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也不知自己何时就睡了过去,最后是我妈的尖叫把我唤醒。
“你们两个为什么睡在这里?我们才出去多久,你们就醉得像鬼一样……”
紧接着是我爸的声音,还是那样老好人:“没事,她们才喝了一点果酒,不会有事的……”
我又闭上眼睛,爸妈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愉悦的,虽然我妈在骂人,但杀伤力并不大,反而让我感到这个家是真实的,它从未这样像一个家。
天,要亮了吗?
02
我没有想到,在我和许宝桐聊起林达西的几天后,我就遇到了他。
那几天我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或者说有人在盯着我,走在路上总感觉有道视线紧紧地附着在我身上,有种阴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我回过头,却没发现异常。这种感觉一直伴随了我好几天,我在和祝融聊天时终于忍不住和他说起,却被鄙夷:“你是悬疑小说看多了吧?老疑神疑鬼的!要是有人跟着你,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至少应该跳出来做些什么吧?”
就在祝融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我遇到了林达西。
那天是周六,我加班后到收到易扬的信息,约我去打壁球,说我们已经多少年没有娱乐活动了,他们就在壁球馆等我。我便是在走下公交车时,从公交车站广告牌的玻璃反光里看到了林达西。
他也在看我,我几乎听见我们目光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像玻璃杯摔在地面碎成好几块。
我想我应该回头,或者绕过那个巨大的广告牌头也不回地走向对面的壁球馆。可我没有,我就这样默默地透过那块有些脏的玻璃看着他,看着他大步走到我的左边。
夏天已经完全过去,秋天来了,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孤零零地矗立在我身旁。他的眼窝深陷,皮肤一如既往的苍白,头发有些长,遮住他半只眼睛。他看起来落魄憔悴,却让人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好久不见。”他居然这样和我打招呼,宛如久别重逢的老友。
我往上拉了拉包带,它沉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有种整个人都在往下坠的错觉。
“好久不见。”我调整好面部表情,淡漠地打了招呼后准备绕开他。
林达西却突然拽住我的衣袖:“宝榛,我想和你聊一聊!”
“有什么好聊的!”我总是学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恶狠狠地,“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他并没有生气,脸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手也没有放开,他又一次重复,连语速和语调都和先头一模一样:“我想和你聊一聊!”没有情绪波动,像背书般干巴巴地念出来。
我们没有走远,就在公交车站附近的一个冷清的咖啡馆“聊一聊”。
下午的阳光并不猛烈,懒懒地照在脚下,我仰着头看着他:“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我才终于又听见他的声音,很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腔里挤出,“关于赵蔓那件事,我要和你说对不起!”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剧烈使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像上学时老师的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不少人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我又坐了下来。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就没事吗?”我努力不那么激动,可我的声音听起来像一把尖锐的刀,充满了杀伤力:“如果你当初在接近我,接近许宝桐的时候能多去调查一下,现在你就不用来对我说这句话!”我又想起了许宝桐,我的姐姐,她抱着我手臂哭的样子或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