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拳头,平静地一步步朝他走去,然后狠狠地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我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力气,他的脸被我这一巴掌打偏了方向,很快就浮起红肿的五指印。他估计也被我这一巴掌打蒙了,好一会儿才将头转过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多么的假慈悲。
“你找我?”
我不说话,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即便我有很多要问的,在这一刻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我就怕自己一开口,不但没有气势反而带上了哭腔。
“我知道你在找我,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不对?今天,你会通通得到答案。”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愤怒。我就像一只小动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现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便告诉你真相吧!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在敌人面前,无论你心里有多慌乱多恐惧,都不能喜形于色,把情绪暴露给他知道,相当于露出自己的后背。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你说的,我一句都不会再相信。”
“可是,你不想知道真相吗?你跟我走。”
他的语气笃定得很,好像我一定会跟着他去一样。
事实上,我也去了。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去的是哪里。
当车子开上高架桥,城区慢慢远离时,我有一瞬间的恐慌:“我们要去哪里?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宝榛,别慌。”他的语气亲密又温柔,好像我还是他的女朋友一样,然后我也想起了,我的确还是他的女朋友,我们还没有正式分手。
车子将我们带到了郊区的疗养院,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也不认识什么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所以当林达西说下车时,我心里一怵,觉得很不对劲。
“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有,就是这里。”他说。
庭院里栽种了很多我在博陵看不到的花草,有护士搀着穿病号服的老人在花园散步,夕阳圆滚滚地挂在这肃穆的建筑后,像一个腌渍失败的咸鸭蛋黄,干燥,寡淡。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当我一只脚踏进来这种不喜欢的感觉便随之衍生,这里不比医院人来人往,但同样的让人感到不舒服。
林达西熟门熟路地领着我往走廊深处走,越往里越发觉到阴森,走到尽头再回头望,走廊空荡荡的,空无一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从小到大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都被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是,当林达西推开病房门时我还是愣住了—躺在病床上是个女孩儿,和我们差不多年纪,很瘦,瘦到我无法辨认她的面容到底是美是丑,她身上插着各种管道,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们的进入并没有干扰到她的沉睡。
“这是谁?我不认识。”我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她,我也不敢靠近。
林达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放缓了脚步走向那女孩,帮她把盖在腰间的被子拉到了胸部,又轻轻用手梳理了她的头发。他做这一切的动作很温柔,小心翼翼的,宛若那是他的恋人。
这个想法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女孩是谁?”
“她叫赵蔓,两年前出了一场车祸,结果到现在她还没有醒来。”他的口吻不悲不喜,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事。
“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骗你,为什么利用你吗?这个女孩是因为祝融才躺在这里的,是祝融害了她!”
他的话音刚落,我便脱口而出:“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反正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祝融不是坏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不是说她是车祸吗?车祸又关祝融什么事!”
“车祸是一场意外,但如果不是祝融,这场意外也不会发生!他伤害了她,所以她才会精神恍惚!她发生车祸的前一秒我还在和她打电话,才挂了电话,她就出事了!当时她正在哭,你根本不知道她哭得多伤心!”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脑中的记忆飞快地倒带,可我的记忆里始终没有出现赵蔓这个名字,以及躺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
“你还是不相信!”他固执地说,“在你心里始终认为他是个好人,他对你好,所以他不可能会伤害别人是不是?”他指着女孩儿,声音已经微微发抖,“赵蔓,这个女孩,就是因为你口中的祝融,你亲爱的好朋友才会躺在这里的!可是他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宝榛,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因为,我要报复!”
夕阳慢慢地下沉,病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林达西趋于平静的声音。
“我是在七岁那年认识她的,那时候她还很小,走路也不稳,却喜欢跟在我身后。”他说话时一直低头看着地面,眼睑微微垂下,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在这时猛然发现,他的声音很像我初中时喜欢的一个电台主持,他主持一个音乐节目,结束前的十五分钟会给听众讲一个自己身边的或听来的故事。
我更愿意相信,林达西讲的这个故事,只是一个单纯的故事,纯属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