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榛,她是你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我姐姐,我们户口本上的名字一直连在一起,她叫许宝桐,我叫许宝榛,从名字上都看得出我们是姐妹!你不用一直对我重复!”
这句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对我说。
我在他面前说起我妈疼爱许宝桐更多于我的时候,我自嘲成绩糟糕比不上许宝桐的时候,我咬牙切齿扔掉小提琴再也不愿在别人面前表演的时候,许宝桐生日我不愿意回家替她庆生的时候,他都对我说这样说:“宝榛,她是你的姐姐。”
仅是一句话,便将我堵得哑口无言。
我推开阳台的门,夜风冷冷地灌了进来,我不愿再和他谈下去。转身走向阳台。
可他却不愿放过我。
“许宝榛,你别总是这样带着刺,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地和她相处呢?她一直都很关心你的,知道你的头受伤了,还让我给你带药!”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小管的药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我看不懂。
来了,终于来了。
在遇见许宝桐后的这个星期,我一直都在等着她回家告状,然后姚琳女士便愤怒地打电话来数落责骂我,末了捶胸顿足号啕为什么我不能像许宝桐那样省心省事。祝融话音刚落,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安归位,但同时,我又觉得恼怒。
“她告诉你了?”我“嗤”了一声,“我就知道,许宝桐永远是这样子!只要我发生什么事,她一定会找人说,不是我妈就是我爸,现在还找到你这里了!呵呵呵,下一次,你说她会找谁……”
“许宝榛!”祝融打断我,微微皱眉,“她没有找谁告状,是昨天,我在学校遇到她,她知道我们关系好,就让我来问问你,她很担心你!”
“够了,祝融!”我猛然拔高声音,“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提许宝桐了?你愿意对她好是你的事,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你就那么讨厌她,把她当成了仇人!”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
我咬着唇,血腥慢慢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我没有把她当成仇人!我只是不喜欢每次谈论起她你总是为她说话。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至少在我内心深处是这样觉得的!”
他似乎愣了一下,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可眼睛却静如死水。
“是啊,我们当然是朋友,最好的朋友。”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我的话,从他漆黑的瞳孔里,我读出了嘲弄的意味。
我望着眼前的祝融,突然觉得他是陌生的。
和祝融一起长大的人是我,我和他上同一个小学同一个高中,我们一起捉弄过老师,一起受过罚,许宝桐几乎没去过祝家,也没和他玩过几次,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特别起来呢?我努力地回想着,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问出口:“祝融,你是不是喜欢许宝桐?”
回应我的是他挺拔的背影和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我在阳台上站了许久,脑子里一片混沌,直到易扬和李缪缪的争吵声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扯到现实。
在我的记忆里,易扬和李缪缪永远是针锋相对。
几乎每一次见面,他们都要吵上一架,偶尔还要大动拳脚。当然,每次都是因为一些小事情,比如饮料是冰还是热,天气预报准不准,天桥下的乞丐夜晚在哪里过夜,简直比联合国领导人操心的还要多。
这一次他们不知又因为什么而争吵起来。
我走进房间时易扬正在对着李缪缪冷嘲热讽:“我们是说去看漫展,不是时装秀!那里没有名牌包包,也没有高富帅,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什么破漫展,我还不稀罕!”
“所以,您就别去了!”
“我还偏要去了,怎样!”
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两个小孩一样斗嘴,我压了压眼角,懒得劝解,反正他们吵着吵着就会停下。果然,不到十分钟便偃旗息鼓,李缪缪摔门而去,易扬贱兮兮地摸到我身边,塞给我一张门票。
“许宝宝,周末去看漫展吧!”
“什么漫展?”
“星河漫展,博陵几个游戏公司都摆了展位,华宇还花了大钱请了一批妹子扮演骑士部落里的角色,听说倾倒众生!”一谈到网游,他便两眼放光,开口闭口都是一些我听不懂的词汇。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半句也没听进去,可我不舍得打断他,因为在易扬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名为“梦想”的东西。
他出生于富有的家庭,许多像他一样出身的人要么拿着父母的钱花天酒地,要么靠着家业逍遥安逸,而他却不同。大老远跑到美国念工商,回国后却不愿做父亲接班人,联合祝融搞了个游戏工作室,正式员工也就两三个,加上编外成员,几乎每个月都在倒贴。可他仍旧乐在其中。
“小爷我可是花了高价才弄到这么几张票,你到底要不要去?”
我还没接腔,祝融低沉的嗓音已轻飘飘落下。
“一起去吧,反正你不用上课。”
我抬起头,祝融不紧不慢地操控着鼠标,画面从城堡转向了悬崖,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往我们这个方向看,但我知道他在和我说话,这是他的妥协,打破我们原先的僵局。
“好啊。”我踩着他给的台阶走下来,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
我和祝融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比如争吵之后我们永远不会道歉,无论错的是谁,我们都会用另外一种方式将这一页掀过去,绕过这个坑。可下一次,我们仍旧会因为这个问题而争吵,一遍一遍,恶性循环。
我用力地将自己扔进沙发里,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