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吗?!放开我!”
“别闹。”
周声声音不高,方早一团糨糊的大脑竟然也能从这短促的两个字中辨别出他生气了。她抬起眼皮,明明灭灭的灯光里,他薄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地将她拉出大门,背后是意味深长的笑声。
只是他们谁也没在意。
春寒料峭,出了酒吧,冷风一吹,方早的酒也醒了一半。
她知道自己反常得很,也说不出原因,便垂头丧气地被周声拖着走。
酒吧距离旅馆的路很远,原先一群人浩浩荡荡,现在剩下他们两人,又是入了夜,不免觉得冷清。
穿过了酒吧街,离开了闹市区,深夜的海德堡路上几乎空无一人,连车辆都只是零星几辆,飞快地从他们身边驶过。
周声拦了几次,没拦到车,蹲下来看坐在路边的方早:“你还好吗?”
“去关心你的学姐学妹吧,我好得很。”
方早话一出口,看到周声忽然愣住的模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进衣服里。但话已出口,收回来也不对,她只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挣开他的手,摇摇晃晃起了身,往旅馆的方向走。
周声则跟在了她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他没有上前,因为此时方早的表情太视死如归。他也不敢隔得太远,就怕她一个不稳忽然栽倒。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往旅馆的方向走。
这是方早第一次来海德堡。
但周声不是,他在海德堡大学附属医院短暂实习了两个月。
那段时间,他休息时并不喜欢回寝室,便沿着马路慢慢地走。街边有情侣拥吻,有流浪汉晒太阳发呆,有年轻的乐队抱着乐器在演奏。周声不像他们,他不属于这个城市,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孤独。
不过那两个月,他记住了海德堡城区大部分的路,所以,方早一走错路,他第一时间便发现了。
但他没有阻止她。
入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方早摇摇晃晃地在月光下漫步,她的脚步很轻,一下一下,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他不想走太快,恨不得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所以他没有去提醒她走错路了。
错了又怎样,反正没关系,他记得怎么走回去。
周声怎么也没想到,半个小时后,他便为自己的自私付出了代价。
海德堡老城狭长,小径幽幽,夜越深越寂静。
所以,仅是一瞬间,周声便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们,并且不止一个,因为来人并不避讳自己的脚步声。
周声迅速将方早拉到自己身后,几乎是下一秒,已有人冲到他们面前,带着一股刺鼻呛人的味道。
来人是四个年轻的男人,四个人三种肤色,穿着宽松的嘻哈服装,吊儿郎当地堵在了他们面前。
“嘿,兄弟!”其中一个人狠狠地撞了撞周声的肩膀。
周声后退了两步,攥着方早的手并未放松。
方早剩下的几分醉意被这么一拉一拽惊得烟消云散,她也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她打量着几人兴奋的神色,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有吭声,安静地站在周声身后。
“请我们喝杯咖啡怎么样?”又有个人装模作样地开口,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更浓,迎面而来。
周声一只手拉着方早,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迎上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回头望了方早一眼,那是他第一次在方早的眼中看到不安,以及恐惧。
就在他的手触到口袋里的钱包的时候,最矮的那个男人忽然对同伴说:“那个女孩长得挺可爱的。”
周声的手顿时顿住。
他忽然回头,用中文对方早说:“快跑。”
方早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张开双手朝那几人扑了过去,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跑啊,叫你跑,愣着做什么!”
认识这么多年,周声第一次朝她吼。
方早看着已经抬起拳头往周声脸上挥的几个男人,咬咬牙,转身就跑。
听着方早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周声是庆幸的。
他就怕她不管不顾地留下来,那除了让他更加束缚和担忧之外,别无好处。但方早并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她那么聪明,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
周声用身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与几人扭打在一起,但终究他只是一个人,即便极力反抗,还是被推倒。他抱着头,感觉到无数的拳头和脚在往自己身上招呼。
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个男人正朝方早跑的方向追去,他猛地从地上挣扎而起,抓住了对方的裤脚。那个男人被他这么一扑,狼狈地摔倒在地,很快,恼怒地回身,随手抓起刚刚撞倒的垃圾桶中倾倒出来的玻璃瓶。
那个玻璃瓶在周声头上炸开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方早的声音。
只是他还来不及仔细辨认,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