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务生感天谢地的目光中,这群医学生才扶着墙从烤肉店离开。
但时间尚早,医学生们哪个不是开惯了夜车,便商量着要去酒吧挥霍过剩的精力。老师们也并不阻拦,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方早难得起了兴致,便跟着一起。
原本准备回旅馆的周声见状,也转了个方向,跟在了她的身后。
月色朦胧,路灯下的影子三三两两贴在一起,方早比周声矮,将将到他的肩膀,所以即便走在他前方,影子仍旧被他的所包裹,偶尔随着动作冒出一点点影子,像是凭空从他身体中长出来的。
方早不知自己心底那点莫名的火气从何而来,原先以为压制住了,这会儿又不知怎么冒出了苗头,甚至一下子蹿得更高了。她大跨了两步,见自己的影子终于逃离周声的束缚,才扬起了嘴角。
周声一直走在她后面,见她心情好,也跟着笑了笑,朝她走近一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她瞪了一眼。
周声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地明白,方早好像在和他生气,一整个晚上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只是他反省了好一会儿,也追踪不到根源,便闷闷地跟在方早的身后。
海德堡老城中心主街道两旁开满了酒吧,各种风格的音乐此起彼伏,若说原先在烤肉店这群人只是放开了,还能保持着人的模样,这会儿则已经把人皮给撕了,露出原本压抑克制着的本性。
方早看着他们群魔乱舞,没有喝别人倒的酒。
她本来就不怎么喝酒,以前也就在赵苍苍喝时蹭两口,尝尝味道,除了酸甜的果酒,她都不怎么愿意再喝,鸡尾酒的味道是不错,可后劲也大,喝了第二天头疼。
但到了酒吧这种地方,你越是不喝,别人越是要起哄。
方早对一起来酒吧的伙伴都很陌生,只知道都是一个学校的,有的已经念了两年博士。她不认识别人,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她,这个中国女孩在医学院风头正盛,发表的高分sci都赶得上院里的老师了。团队里亚洲面孔本就不多,况且她又是人群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粉黛不施,眼睛大而有神,不认识的,看了她一眼,多少也就知道她就是声名鹊起的方早。吃饭时,她缩在长桌的角落多少隐匿了身形,这会儿坐在圆桌旁,便再也躲不过去。
方早看着摆在面前的深水炸弹,猛地摇头。
可这群人喝了酒,连绅士风度都抛到了脑后,不停地劝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这会儿发发心里的怨气:她年纪小,又是女生,斐然的成绩压过了太多人的风头,像是巴掌啪啪啪往脸上打。
至于周声,他不一样,他至少是个同龄人,人高马大,长着一张学霸精英脸,多数人都能接受。
方早烦得要命,若是往常她压根不会理会,但今天大家兴致勃勃,她一时不想泼冷水。但这杯酒不喝,估计她脱不了身。
她的手刚探向了杯子,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按住了杯子。
“我来喝。”方早没有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周声,他的语调总是平缓的,仿佛扔到水里都惊不起水花。
刚刚她往那边看了一眼,他还在和两个学姐讨论急救知识,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方早没有领周声的情,轻轻地往他手背拍了一下。
“啪。”
周声瞪大眼睛,有些惊讶。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喝,你去讨论学术吧。真是学霸,在酒吧也只顾着学习。”
方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阴阳怪气,抓起装了啤酒和伏特加的宽口杯,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大家都在拍手叫好,周声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方早,似乎从聚餐开始,她就一直对他翻白眼。
很多事情,无论开始是多么艰难,只要有了第一次,便刹不住车。
比如喝酒,有了开始,继续也不难了。
方早喝了一大杯深水炸弹,很快又有新的酒续上,她连续喝了好几杯五花八门的酒,很快就觉得自己脑袋里塞满了棉花,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其间,周声伸手拦了她两次,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于是,方早毫无疑问地喝醉了,她喝醉了并不闹腾,只是觉得头疼,靠在沙发上小憩。
她闭着眼睛,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并没有退散,耳边满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笑声和起哄声。
被周声半搀扶着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未散场,方早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周声的力气大,不由分说地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她在他手里挣扎,可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