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陵事件逐渐悄然落幕,卫广也病入膏肓,太医回天乏力,于天汉二年十月与世长辞了,他逍遥了半辈子,又几经沙场,该享的福也享了,该建的功业也建了,这一生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此后过了半年多,卫步也悄无声息的走了,也许是年纪大了,经历的死亡多了,阿步的去世反倒令我坦然,人到了年纪,总是要走那么一遭的,能够不受病痛的折磨,安安稳稳的走,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阿步出殡的那日,是盛夏的天,送走他后,我和大姐回了一趟老宅,几年没来了,老宅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人却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
我拉着大姐坐在门槛上,依偎在她怀里,好像此刻我们都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只是一个跟大姐撒娇的小妹和一个宠着小妹的大姐。
“以前大哥走的时候,我总想着下一个走的人会是我,没想到咱们兄弟姐妹七个,居然就咱们两个留到最后了!”大姐感慨道,她的手习惯性地在我的头发上轻抚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大姐,不许说这些话,你得留下来陪着我”,我双手圈住她的腰,紧紧抱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她就真的从我身边溜走了。
“唉,我老了,不中用了,也陪不了你几年了!”大姐叹道。
听她这些话,我一时没忍住,竟伏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大姐忙拍着我的后背,说道:“你看看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眼泪说来就来,都这么大个人了,羞不羞?”
我边哭边道:“不羞,不管多大,你都是我大姐,我在自己大姐怀里哭一哭,难道不行嘛?!”
大姐笑了笑,又将我拥得更紧了:“行,哭吧,哭完了咱们还得好好过日子呢!”
明明知道生老病死不可抗拒,可还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一点到来,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个家,更不想留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个家。
日子还是平平淡淡的过着,我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庞大的后宫人事纷杂,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便让林姬和吴姬帮着我打理未央宫的诸多事务,沈姬则主理其他行宫事务,尹婕妤和邢娙娥协助她。刘彻不常在未央宫,宫里便没有了争风吃醋和明争暗斗,这几年倒是真正呈现出了一派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谐的画面,就连昔日刘彻明令禁止碰面的邢尹二姬,现在也能处得和亲姐妹一样友好了。
只不过宫里的年轻女子多了,太平日子过的久了,难免就会有人耐不住寂寞。天汉三年的冬至庆典上,一个刚承宠不到一年的顺常在行礼参拜时意外晕倒,经太医诊断是怀了身孕,摸不准日子,但依着身形判断,应该有四个月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刘彻,瞬间青筋暴起,几经盘问,她始终三缄其口,怒火中烧的刘彻当即命人杖责,非要打到她说为止,还让宫中所有的嫔御前去观刑,以示警告,这种刑罚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过于残忍,所以我并未去看,但我知道她一直到死都没吐露过一个字。
“据服侍冉姬的宫人说,陛下寿诞那两日,冉姬趁皇后不在宫里,偷跑出宫过,孩子想来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采桑说道。
刘彻自三月东巡开始,一直到冬至祭典才回未央宫,这期间他未再进过未央宫一步,就连他的寿宴也是在甘泉宫举办的,当时我带着几个位分高的嫔御去给他祝寿,确实离开过几日,那几日主事儿的人都不在,各处管理难免会有懈怠,她能偷跑出宫倒也不奇怪。
“她出宫去干什么了?”我问道。
“她没有父母,自小在舅舅家长大,与表哥青梅竹马,后来被舅母送进了明光宫,听说七夕那日她表哥要成亲,所以她出宫去参加表哥的婚礼。”
“那这么说,这个孩子是她表哥的?”我好奇道。
采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这件事我没有插手,全部都由刘彻去处理,冉姬虽然死了,但刘彻掘地三尺也要把姘夫找出来,令杜周顺着她表哥的线去查,冉姬是个烈性女子,宁死不屈,可姘夫就没那样的胆量了,杜周几鞭子抽下去,冉姬的舅舅便招供了,孩子是不是他的不知道,但他承认和冉姬做过苟且之事。
冉姬出宫确实是参加表哥的婚礼不假,但却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冉姬见表哥另取她人,躲在一旁伤心欲绝之际,竟被其舅舅钻了空子。也许是从表哥成亲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想活了,所以才会不顾伦理,不顾法纪的从了她舅舅,又或者是她舅舅虽然比不上她的表哥,但与鸡皮鹤发的刘彻相比,到底还算是年轻英俊的,内心空虚的她,选择和舅舅排解那一刻的寂寞。所以在珠胎暗结以后,她没想过要尽早处理掉这个孩子,而是任由孩子在腹中慢慢长大,直到被人发现后,她没有委屈,也没有怨言的慷慨赴死。
虽然冉姬做了错事,可她死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这样的女子,终究也让人心疼。只不过这份心疼我只能放在心里,面对刘彻的天子之怒,他们只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刘彻将冉姬的舅舅先施以腐刑,而后又将其全家灭族,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此事一了结,刘彻便回了甘泉宫,连新年都没回未央宫,诸王百官的朝拜也都是在甘泉宫进行的。
天汉三年秋,匈奴入侵雁门,雁门太守因畏战而被判处弃市,天汉四年春,刘彻命李广利率领骑兵六万,步兵七万出朔方,令强弩都尉路博德率领万余人接应李广利,又命因杅将军公孙敖率领一万骑兵,三万步兵出雁门,游击将军韩说率领三万步兵出五原。这一战,刘彻出兵二十余万,换来的是李广利的交战失利,公孙敖的畏战引归和韩说的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