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丞望着男人如墨泛着泪光的瞳眸,宛如夜空中缀着星河,璀璨亮眼。
悬着的心在这一刻落了地。
他在e国发生了什么,坠海是怎么回事,哪里中枪了。于丞想问,但终究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一旦开口就再也狠不下心来。
于丞犹豫该说些什么来结束这段感情,南庭却突然闭眼吻上他嘴唇,舌尖轻缓滑进他口腔。
他不由地喉间发紧,仓惶错离男人的深吻。
南庭顿了下,睁眼看着他,低低地问:“怎么了,不想要老公亲亲?”
他想,他怎么不想。
可事实上——
“我不想。”于丞滚了下喉结,躲开男人视线,“放我下来吧。”
南庭抱着他的力度狠紧了下,笑容僵硬在嘴角,生硬地唤了声宝宝,续道:“害羞了?我不过才离开几——”
“我说了放我下来,听不懂吗?”于丞沉着嗓音打断他。
紧接着猛推了下男人肩头,借力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也不算挣脱,就他触上男人右肩的时候,那双抱着他的手忽然像打开了的闸门,一下松开了他。
男人眉宇很不自然地拧了下,然后扯出一个微笑,问他:“我是南庭,你不认识我?”
于丞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疼痛瞬间蔓延全身,汇到眼鼻口都觉得酸楚无比。
“这次我没有失忆,知道你是谁。”于丞极力保持面上的冷凝,沉着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说,“就因为你是南庭,所以....我们结束吧。”
一盆冷水从头倾泻,南庭感到彻骨的寒冷,趔趄倒退两步,差点晕过去。
于丞吃了一惊,想上去扶住男人。
但已经出口的话无法收回,他抬起的手生生顿在半空,最后握拳放了下来,并昂首冷道:“听说新越集团的主事冷酷无情,手段狠辣不留余地,我想,一个大佬应该不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对吗,mr.p!”
南庭浑身一僵,看着于丞,眼睛陡然放大,满眼星河转瞬布满了惊慌。
于丞不敢看着男人眼睛,转过身背对他:“以前你瞒我病情,回国后瞒我真相,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是新越的主事,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微顿两秒,于丞低下头,尽量压住涌上喉咙的酸楚:“——也不想知道,所以结束吧,就当我们做了场梦,梦醒了,谁也不认识谁。”
说完,身后死寂无比。
如果换作以前,南庭应该一把拽过他然后质问他,或者....强吻他。
但离他说出的话已经过去十秒,身后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动静。
于丞想转过身再说点什么绝情的,男人这才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
冰冷的手掌覆上他手背,耳畔的呼吸如霜降般寒凉。于丞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伤了南庭的心,彻底伤了。
“于丞。”南庭没有一点急躁,呼出平静但微微波动的气息,“我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对我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新越的事情我可以解释,但我更想告诉你,我不信你说的每个字,不相信你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就要丢掉我。”
“——没错,南氏集团当家人是我,景尚的总裁是我,mr.p还是我。但这些身份对我来说,都比不上一个身份重要,那就是‘于丞的老公’。”
相对于南庭的平静,于丞有些抑制不住,那股哽在喉咙里的压力堵得他快要窒息,再往上涌,眼泪唰一下夺眶而出。
于丞赶紧闭眼,用力掰开南庭的手,转身的一瞬,低头在自己的衣领上擦掉了泪水。
“不好意思南先生,我想我说得不够清楚 。”于丞张开嘴,用力吸了口气,“对,我承认我以前爱过你,做梦都想和你结婚。但结果怎么样,你一次次欺骗,一次次对我不信任,这样的结果我受够了。如果再下去,我不知道哪天还会钻出什么让我接受不了的真相,我不想再被你骗了,一次都不想!你懂吗?”
南庭的期盼在这一刻跌进尘埃,他垂下眸帘,把所有隐忍和强势全都折换成愧疚。如果这样能换回小家伙的原谅,他愿意永远都只做一个卑微的南庭。
“对不起,接下新越集团是很多年前的事,有了新越,我就有了保护你的筹码——”
“够了南庭!不要再说为了我这种话,同样的理由我听到过三次!”
“可事实就是这样,你不信我?”
于丞怎么会不信,当初新越集团花20个亿解决于氏危机,那会儿的南庭刚接手南氏集团不久,和他爷爷的对抗正在关键时期,背后的阻碍有多大,于丞稍稍联想一下就能体会。
再说他爷爷一直反对有人靠近南庭,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自己的确成了唯一的漏网鱼,他想这不是巧合。
还有那次流海岛遇险,如果猜得没错,那晚南庭出动的不是南家保镖,而是新越集团。后来王妈见到的那些人,应该也是新越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汇入脑子,他怎么也能想到男人对他的用心有多良苦有多真。
但沉默之后,于丞还是冷而轻地出口道:“我不信。”
然后抬起眼帘直视男人,等着后文。
南庭眼眶红红的,瞳眸黯然失色,他看着自己微张了下唇,挤出个气音:“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求你...不要对我残忍。”
不同于上次说分手,这次南庭异常安静,于丞甚至不知道怎么接招。也或许来源自己的内心在无止境的挣扎。
以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他的真心话,他的痛不亚于南庭。
再绝一点的话,于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偏头躲开男人目光,喉结滑了下,说:“什么都不用为我做,只要离开就好。”
“真的要我离开......”南庭红着眼圈走近他,拨开他衬衣领口,抓住他锁骨链轻轻扯出,“要我离开为什么还把婚戒戴在这里,离你心脏最近的位置。”
是的,于丞把婚戒取下之后就挂在了锁骨链上。他想偷偷藏起来,藏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滚了出来。
他打掉南庭手,一掌推在南庭右肩,推开南庭,低吼着冲他咆哮:“别再抓着我不放了!我不爱你,以后都不爱了!不然我此刻不会出现在淮哥家,昨晚那些视频你没看到吗?那是我主动的!我主动的——!”
那一掌的力度正好推在南庭伤口,钻心的疼痛,但也没有于丞的话来得更让他心痛。
他痛到麻木地看着于丞,看着对方落泪,自己泪水也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于丞抬手指向门口,看着他,哭着说:“求你了南庭,我很累真的很累,求你走吧,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南庭忍着锥心刺痛,任眼泪混着窒人的空气流向下颌,哽咽着问他:“从十二岁到二十八岁,我走了整整十六年才走到你身边,你教我怎么放过你......再放过我自己。”
于丞看着他,反问:“那是不是要我死了然后给我立个碑,上面刻着‘南庭的太太于丞’,到那个时候你才肯放过我了是吗?”
垂着的手紧紧攥着,指尖抠着掌心,指甲嵌入皮肤,于丞一点不觉得疼。
两个人都流着泪,站在让人无法呼吸的空间里,对视着。
煎熬着。
片刻,南庭闭眼结束了这场对视:“好,我不逼你。”
“——我走。”
于丞看着南庭艰难转身,再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向那扇白色木门,每走一步都踩在他心尖上,砰哒砰哒——痛。
白木门被拉开,明淮、明熙、顾轩三人站在门口。两个人在房间说的,三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于丞忙不迭地擦干眼泪,一口一口呼吸稳定情绪。
门还没关上,他听到南庭用干哑的声音说:“麻烦你们,这些天帮我照顾于丞。”
声音不大,近乎拜托的口吻,于丞听得很清楚。
随着木门紧闭,他终于撑不住,一下软坐在地。
浑身都疼。
他想起南庭曾经说:我也洗过,在你跟我说分手的时候。
于丞跌撞着从地上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洗手间。他打开淋浴开关,拧向冷水最大的反向。哗啦啦——
冰凉的山泉水经过冬天洗礼变得更加刺骨寒冷,淋过头顶,顺着脖颈流进身体,很快麻痹了痛楚的神经。
他说得对,痛的时候洗冷水澡就真的不痛了。
于丞捂住脸抽噎地疯笑起来。
他曾经恨过南庭怨过南庭,甚至想过报复南庭。是他让南庭在e国过了两年近乎等死的日子,让他在结婚登记处向自己双膝下跪,让他晕到在冷风凛冽的滨江海滩。
他用蛋糕砸过他脸当众羞辱他,用离婚协议书一次次威胁他。这次,他用了最伤人心的背叛赶走了他。
两年前明明是他犯的错,可误会却要南庭来背,伤害最后要南庭来承受。
“啪”的一声,于丞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
“于丞,你他妈才是那个真正冷血无情的动物!”
他骂自己,然后背靠墙面一点点滑坐在地。
冷水,依旧从他头上不停地灌入身体的每个毛孔。
-
那天以后,南庭没有再来过,于丞也生了场病,整天闷在客房不下楼。
明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等到于丞身体有了好转,提议他去花园走走。
但他根本不想出门,没事的时候就在落台的躺椅上发呆。
可明淮告诉他,隔壁别墅搬来了新的邻居,问他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于丞苦笑着摇头。
又过了几天,于丞站在落台漫无目的地张望,他望到隔壁别墅的天台上有个人,他站在那边看他。
那个身影于丞熟悉无比,只对视一眼,胸口就揪心般疼。
他仓惶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客房,冲到明淮面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是南庭?”
明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客厅门口,看着对面的别墅说:“我提醒过你,是你自己摇头说不要。”
“我那是——!”算了,于丞叹气,跟着走到他背后。
明淮偏头看着他,笑了笑,问:“闷了这么多天,心情好些了吗?”
于丞垂下头,锁骨链上的婚戒顺着弧度往下滑到胸口。
那是唯一还残存丝温暖的地方。
于丞感受着那股温暖说:“我想出国走走,去看大哥他们。”
“你不打算问我一些关于南庭的事?”明淮问。
于丞摇摇头。
明淮抬了抬下巴,深吸口气:“那天南庭走的时候,有一个和凌天长得一样的人来过。”
猜是凌峰,于丞心紧了一下。
明淮继续说:“其实,之前那个强吻视频的曝光,还有前几天的绯闻。我查过,是凌天借由前副总的身份搞了这么一出。”
于丞苦笑:“所以呢,这个重要吗?”
“我早就听过南家的传言,知道南家一些事情。”明淮说着重新看向于丞,“所以我猜,这件事的背后是他爷爷在插手,目的是阻止你们在一起。”
明淮说的,于丞怎么会猜不到。
这些天他告诉自己,只要南庭平安回来,只要自己离开,姜屿首先不会再找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南庭,南庭也不用站在他爷爷的对面。他依旧会是高高在上的南总,会像他爷爷一样成为滨海的天。
这些是他说服自己结束这段感情的理由,也是借口。
但事实上,他最不能接受的其实是自己两年前犯下的错,那个差点要了南庭性命,后来又造成这一切误会的起因。
只要一想到那些被倒进马桶冲掉的保命药,于丞的愧疚就像心魔一样缠住他,在他的梦魇、他的心里一遍遍抓挠,然后继续潜在身体某个黑暗的地方,滋生蔓延。
于丞苦涩一笑:“我离开不是因为他爷爷,是我自己,不爱了、懦弱了、承受不起了。”
“是吗?”明淮嘴边挂着温柔的微笑,抬手拨开于丞遮眼的刘海,“如果南庭的爱承受不起,你觉得我的呢,我也爱你。”
温热的指腹顺着于丞鬓角滑至脸颊,他慌忙后退。
“干嘛要躲我?”明淮说,“还是你觉得我比不上南庭。”
于丞躲开明淮视线:“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淮哥,那晚我——”
“够了!不要再骗自己了。”明淮打断于丞的话,声音也没有了刚才的柔和,显得严肃认真。
那晚还没来得及深入的吻,明淮到底是想通了。
那不过是于丞用来杀死南庭杀死自己的刀,自己成了他手中的刀柄。
“于丞,其实爱不爱、痛不痛、舍不舍得,这些你已经写在脸上。连我都瞒不过,你还想瞒过对面那家别墅的主人吗?”
演了无数场戏的于丞,终究演不了自己的人生,一眨眼一抬眸都能轻易出卖自己内心。
被明淮拆穿,他无从辩解,只能低头沉默。
明淮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的脸上有虏获人心的笑容,眼里有光亮的星河,这也是我为什么突然就喜欢上了你,因为我从来没见谁进了娱乐圈之后,还能像你那样纯真。”
“但是现在,我只看到你脸上的痛苦、眼里的无奈、心里的束缚,还有黯淡无光的憔悴。你接受不了除南庭以外的任何人,所以不管走多远,你都逃不过你真实的内心。”
“淮哥求你别再说了。”于丞嘶哑的声音有些疲软无力。
对方的话无疑戳中他心坎,唤起了心底对南庭的依恋。如果再说下去,他这些天的自我欺骗将彻底被瓦解。
明淮张了张唇,刚要开口说什么便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于丞见对方来了电话也想趁机离开,短促说了句“你先忙”便转身朝楼上走。
明淮叫住他:“等一下,这个电话是找你的,景尚的副总裁,庭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