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丞从惊惶中回神,瞬间迸出火般凌厉的眸光盯向那叠照片,又在下一瞬扑向它们。
“少他妈拿这些唬我,你要我离开南庭,说明他根本没失踪。”于丞推散了照片,紧攥的拳头因死血而苍白。他四十五度角斜视凌峰,清透的眸子转瞬蒙上了凛人的寒气,“玩这种低级手段,不觉得可笑吗?”
“....我居然小看你了。”凌峰深吸一口气,偏头对上于丞视线,“不错,南少是找到了,不过他中了屿sa一枪,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中枪?他怎么会中枪?
于丞顾不上其他,起身就要冲出包房去找南庭。
但包房的门,锁了。
“还想去找南少,看来我对你的警告还不够。”
于丞紧紧抓着门把手,扭头瞪向凌峰:“我没时间跟你耗,叫他们开门,否则.....”
“否则怎样?”凌峰昂起下巴,走近于丞,棱骨透出不寒而栗的肃杀,“我好心劝你识趣点,这样你大哥才可以平安。”
于丞怔了一下,顺势抓过酒柜上的高脚杯,重重磕在墙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横圈凌峰脖子,将高脚杯碎裂的锋利裂口抵在对方颈动脉。
毫无防备的凌峰皱了皱眉,尖锐便从颈间袭来。
于丞低狠道:“动我可以,动我大哥,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那你倒是下手啊!”七分不在意的口吻,又带着三分轻蔑,这话不是出自凌峰之口。
于丞警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瞥去。
只见包房的隔间门口倒映出影子,下一秒,那个影子被拉长,那人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凌天!”于丞几乎是切齿而出,本就紧拧的眉心这下更是皱成了川字。
凌天淡淡看着他,缓步走向包房中间:“是我没错,两个月不见,景尚的一哥学会了跟人玩命?”带着戏谑的口吻。
于丞沉了沉手上力度,威胁凌天叫外面的人开门。
凌天不理他,自顾自走到沙发坐下:“我说了这招对于丞不管用,现在信了吧。”
凌峰轻叹口气,没有接话。
于丞则想起庭潇说过,南庭之前有派凌天去调查姜屿,但杀青宴的第二晚,凌天却突然离开了浅海沙岛。
“是你!姜屿的画是你拍的。”于丞恍然过来。
凌天勾起蔑笑,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姿态傲视于丞:“是我让人拍的,想没想过有人会以这种方式在背后意.淫你。”
“人渣——!”
怒气窜上头顶,于丞恨不得冲上前结果了凌天,但理智阻止了行为,他只有挟持凌峰才有可能走出这间包房。
凌天对他的辱骂没有一丝在意,蔑笑瞥过,淡定从内包摸出把手.枪,低头擦了一下枪.口,然后猛然举起来指向于丞,扔给他一个选择。
“今晚就离开滨海,或者死在这里。”
于丞惊觉地颤了一下。要他离开滨海等于要他离开南庭,那和之前的威逼有什么区别。
“玩命嘛,左右都是死,我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于丞收紧力度,死死抵住凌峰脖颈,沉着声线狠厉道,“你说呢?”
尖锐刺深一分,凌峰微微皱起了眉。拉锯时间已经超出他预期,开口道:“凌天,放于丞走。”
凌天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强调道:“你说什么哥?放他走了你怎么跟老爷交代,少爷在回国的路上,我们只有这次机会。”
“老爷那边我自会请罪,但南少也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的。收好你的枪,除非你想被人丢进海里喂鱼。”凌峰似有些微怒,闭上眼定了定神又睁开眼,像极力隐忍什么,生生压回了怒气。
微顿一下,续道:“这件事你以后都不要插手,放了他我们走。”
“不可能!只有他死了一切才可以结束。”凌天握枪起身,大步迈上前,扣了扳机对准于丞太阳穴。
咬牙恨道:“就算少爷怪我处死我,至少我为他解决了身边的麻烦!”
“混蛋!”凌峰怒目切齿瞪向凌天,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他脸上,“我真没想到你为了他能魔怔到这个地步。”
凌峰的话像颗炸.药猛然炸醒于丞。
他想起刚进景尚那会儿凌天不给他一点资源,每次脸面凌天都是一脸冷漠鄙夷,还有那次阻止他去拦截准备出国的南庭。
一切串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于丞脑子蹦出。
他看向咬牙切齿的凌天,嘴角微勾起嘲讽的弧度:“我明白了,原来你也喜欢南庭,所以巴不得我死快点。”
“是又怎样!至少我不会像你给他带来灾难。”
“给我闭嘴!”凌峰的低吼压不出颤抖的双手。
凌天却像受了刺激,捂着脸咆哮回怼自己哥哥:“闭嘴的是你!你明知道我从小喜欢他崇拜他,却一次次把我从他身边拽走,眼睁睁看着我痛苦、封闭自己,没有一句安慰,哥,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把我当你亲弟弟了吗?”
凌峰垂着的手一点点弯曲,无力,却又直至完全握成一团,闭上眼,说:“就因为你是我亲弟弟,所以我才要救你。”
“我只不过想待在他身边,仅此而已。”凌天满腹不甘地看着凌峰,“我从来没想过逾矩,难道这样也不行?”
“不行!”凌峰回答很决绝,仍旧闭着眼,“命比什么都重要,不切实际的梦更会要了你的命。”
“梦?呵....对,我想起我曾经是梦醒过,所以才会在三年前于丞出现的时候,麻痹自己离开他离开南家公馆,去接手景尚做一个安分的下属。”
“——可是呢?”凌天滚动喉结,视线猛然甩向于丞,眸光极尖极恨,“我离开公馆不到一年,他一脚就把少爷踹进死门关,少爷远赴e国差点死在那边。”
于丞一惊一蹙,手中的高脚杯不时抖过凌峰脖颈,划出一条细长的伤口。
凌峰眼疾手快,拽着于丞手臂,捏住他手腕,一把夺下高脚杯甩向远处。
高脚杯撞到墙面碎裂在地,凌峰一手捂着划伤的脖子,一手拉住凌天缴了他的枪,勒令道:“你要还认我是你哥,马上跟我离开。”
“等一下!”于丞抬手拦住凌家兄弟去路,“说清楚,什么叫我把南庭一脚踹进死门关,当年发生了什么,南庭为什么会病发?”
凌天嗤笑一声,拧着脖子歪着头盯向于丞:“为什么病发你没有数吗?或者说,你于丞到底是铁石心肠还是天真愚蠢!你把少爷保命的药倒得一粒不剩,现在还腆着脸来问我他为什么病发?”
“什么倒药?你在说什么!”零碎的记忆松松散散,像灌腊肠一样灌入于丞脑海,搅得他头痛欲裂,下意识去揉青筋暴起的额角。
但于丞越是不知所以,凌天就越是恨死了他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少爷有意袒护你隐瞒真相,命令我忘记那天的事,我早他妈想问你了,书房高柜上藏着的药,是不是你于丞倒的?回答我!”
书房高柜上的药.....
记忆闪电般掠过,又刹那定格在某个画面,于丞浑身一僵。
凌天恨恨地笑了起来:“你倒掉他救命的药差点害死他,他却一点不怪你,就算在e国等死也要暗中为你摆平一切障碍,只为了让你成为闪耀发光的顶流明星。”
“不...那不是治疗先心病的药...不是....”于丞喃喃念叨,哆嗦着往后退。
退到退无可退,跌撞地坐在沙发上。
凌天却收起笑,一步一步逼近他:“知道这个真相的除了我还有方延,不信可以自己打电话问他,问你于丞是不是做过这样的蠢事!”
方延!
不,方延告诉他,这件事和他无关,和他无关!
“你在骗我,你恨我所以才这么说。”
“还在自欺欺人!”凌天握紧双拳,从上往下俯视于丞,“我恨你厌你是因为你一次次让少爷陷入险境,我巴不得你一落千丈,爬都不爬起来或者....干脆死进泥地里,一辈子腐烂发臭!”
字字句句充满痛恨和谴责,窒息感混着压力扑面袭来,于丞睁大的瞳孔凝出黑色恐惧。
“我保护了十几年的少爷,真心不是让你这样糟蹋,如果你于丞还有点良心,就应该离他越远越好!”凌天弯下身子,捏住于丞下颌,强硬掰过迫使对方面对自己,“他原本是老爷唯一的继承人,早晚成为这滨海的天,一辈子高高在上做南家真正的当家人。”
“但因为你的存在,他一次次差点死掉,还抛弃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当家人身份,站在了老爷的对立面。你说,你难道不该死吗?”
于丞轰然呆掉,一点也感觉不到颌尖传来的疼痛。
“够了!”凌峰掀起半阖的眼帘,打掉凌天捏住于丞下颌的手,“我真后悔今天带你过来,要是这番话传了出去,知不知道什么后果,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怕什么。”凌天抽出张纸巾,仔细擦拭碰过于丞的右手,边擦边不在意地说,“我赌他于丞不敢跟人说,而且过了今天...他应该没脸再见少爷。”
随即,纸巾弧形擦过于丞鼻尖。凌天嗤笑道:“我说得对吗?于大明星!”
“你别做得太过分!”凌峰呵斥一声,沉着眸光降下声调,“至少他现在还是南少的太太。”
“太太?很快就不是了,老爷不正打算——”
“你给我出去!”凌峰压不住弟弟,气得浑身发抖,死劲拽住他就往包房外扔,“滚——!”
包房陡然安静下来,于丞只听到凌峰胸气不顺发出的沉闷声。
过了一会儿,他对他说:“抱歉,我去通知你朋友来接你。”
随着包房门的再次关闭,死寂的空气冷如一池寒潭。
于丞随着潭水渐渐沉入潭底,凉凉寒意冻住了他所有思绪,定格在两年前的那个下午。
“王妈,你怎么这个点才去打扫书房?”
“小少爷,是这样的,今天我忙过了头,眼看南总回家的时间快到了,就赶紧把书房打扫一下。”
“是啊,南庭快到家了,要不这样吧,今天的书房我替你打扫。”
“那怎么行,这要被南总看到,我肯定会.......”
“没关系,我就说是我非要抢了你的活,不然一会儿被他撞见你这个点才打扫,那才是要受罚呢。”
“唉......那就麻烦小少爷,你人真好。不过书房的高柜是南总心爱之物,南总不让我碰,所以小少爷就不用打扫那里。”
“......行,我知道了。”
过了半晌,于丞看着被他打扫得干净整洁的书房,拍了拍手,又想起王妈说南庭从来不让她碰高柜,他想,那里的灰尘肯定积了一沓。
于是,他又操起鸡毛掸子轻轻去拂高柜上的灰尘。直到拂到最高层,一个青花瓷瓶后突然拂下一个白色药瓶。
他捡起来看,是维生素,还是一瓶过期的维生素。
“呵.....过期的维生素....”
于丞紧紧攥着单薄的衣领,一点一点勒紧自己喉结,疯也似的笑了起来:“苍天啊,我竟然会把你保命的药认成过期维生素,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知不知道我现在好难受,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