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one带着披头散发的迟乐乐来到几人面前,然后退到远处。
南庭沉着眸光看向迟乐乐:“你刚才在体育场逃跑,现在又出现在医院,说明你良知还没有彻底泯灭。说吧,为什么要伤于阔?”
迟乐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呆滞地看向抢救室上方,“抢救中”几个大字。
盯了几秒,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起初,南庭因为迟烨的死对迟乐乐存有一丝愧疚,所以才会在见到迟乐乐时开口说了那句“对不起”。
但此时,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迟乐乐,想起于阔受的那一簪子,以及现在于丞的痛,他心里仅存的愧疚荡然无存。
南庭深吸口气,低沉的声音比刚才那句冷漠百倍:“我以为你和迟烨的本质不同,至少你比他善良点,聪明点。”
“——但现在看来,你和他一样蠢,一样狠。”
迟乐乐似乎被触动,垂发勾勒着的下颌微微颤抖,低声开口说:“当然了,他可是我亲爸呀。”
“亲爸?呵.....”迟暮轻蔑的口吻却带出几分自嘲,“你当他是亲爸,他只不过当你是利益交换的筹码。”
迟乐乐盯着他,那种强烈恨意地死盯他。
但迟暮不在乎,瞥过迟乐乐时,镜片背后射出的寒光夹杂三分冷漠七分狠厉:“迟烨早就发现我和于阔的关系,但他却承诺于阔,只要他和你结婚,便暗许我和于阔的一切。所以,你现在还认为他是你亲爸?”
“你胡说!”迟乐乐以同样冷漠的眼神回馈他的哥哥,“你不受爸爸宠爱,所以才会觉得我和你一样,编了这些谎言来骗我。”
“说你蠢还真蠢。”迟暮气得想抬手给她一耳光,“醒醒吧!我的迟家小姐!对迟烨来说,我们不过是他利益熏心下的棋子,目的只是控制于阔拿到于氏集团。你和我一样,都不姓迟,因为迟烨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
迟暮的声音不大却低狠异常,最后一句话杀伤力更是犹如一柄冷箭,直线击溃迟乐乐防线。
同时也震惊了于丞。
于丞看向南庭,从对方的点头得到了肯定。
迟烨这人重利益,也要面,他为掩饰缺陷所以买下迟暮。他不在乎外人在背地传迟暮是私生子,因为他要的只是大家认为这个孩子是他迟烨所生。
所以,即便迟夫人后来生下迟乐乐,他也没有拆穿,反而加倍对迟乐乐好,只因迟夫人生在世家,足够殷实的家境可以让他事业更上一层。
这会儿,迟乐乐不敢看着任何人,她也不相信南庭的话,只低埋着头不停摇晃,披散的长发凌乱不堪。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一向杀伐果决的南庭,他只对远处的one使了个眼色,one便心下了然。
不一会儿,one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就在那些人架起迟乐乐时,迟乐乐用力推开了他们,随即奔向抢救室的门:“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要见于阔...让我见于阔....”
于丞担心这疯女人扰了里面的医生,一把拽过迟乐乐扔地上:“少在这假惺惺,你是怕我哥没死再捅他一簪子吗?”
“不是的...不是的...”迟乐乐软坐在地上,抬头冲着于丞嚷嚷。
此时,她的两行泪珠已然滚满双颊,弄花了妆容显得楚楚可怜:“我没想要于阔死,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我只是要他受点小伤留下来,这样就不会跟我哥哥去国外。”
“小伤?”于丞捉住迟乐乐脖子,迫使她看自己沾满大哥鲜血的手,“如果你觉得流这点血是小伤,那我现在也捅你一刀,可以吗?”
“对不起!对不起!”迟乐乐抓着于丞的手,哭了起来。
于丞嫌恶地甩开她。
迟乐乐再次被甩到地上,近乎崩溃地咆哮道:“我已经没了爸爸,我的妈妈也疯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于阔,我不能再没了他.....”
“我去求我大哥,我求大哥放了于阔放了我,可大哥铁石心肠还逼疯了我妈。他把于阔的结婚证扔到我妈面前,跟我妈说,他和于阔要去国外定居,他要我妈睁大眼看着原本给我的东西是如何被他一步一步夺走,他要我妈死,他要我爸死,他要我成为没人要的孤儿.....”
咆哮后是无力,迟乐乐惶恐地抱住头,蹬着腿往过道墙角缩。
“我哥是魔鬼....是魔鬼....叫于阔离他远点,离他远点儿.....”
此刻的迟乐乐,已经疯了。
但在南庭看来,错了就是错了,这与疯,与可怜,全无关系。
他冷冷吩咐one把迟乐乐交给警察,然后问于丞:“至于迟暮....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
呵。
迟乐乐即便疯了也还知道站在大哥立场,撕下迟暮最后一层面具,叫大哥远离这个恶魔。
可这个恶魔本人,除了冷漠看着他妹妹被带走,眼里毫无同情和悔意。
是他瞎了,是大哥瞎了。
于丞滑了下喉结,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迟暮浑身一震,眼神里的冷厉转瞬添了寂寥。
“滚出我大哥的生活,永远!”
决绝的话一旦说出口,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迟暮默默点头,看着抢救室那道门,一步一步,艰难后退。
眼泪包裹不住地落了下来,模糊他视线,直至看不清那道门,迟暮转身朝电梯走去。
而这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急道:“病人情况情急,需要大量输血,请问你们哪些是o型血?”
“我!医生我是!我是病人的弟弟,抽我的!”于丞急忙上前,撸起袖子对医生道。
医生却说:“病人腹腔感染,失血过多,一个人恐怕不够,还有吗?”
“有!”突然,离开的迟暮折返回来,他冲上前撩开衣袖对医生说:“还有我,我是o型血,抽我的。”
于丞和南庭不谋和合地看向迟暮。
迟暮却不看两人,只是说:“放心,我输完血就离开,永远不会再见他。”
眼下大哥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何况,这是他欠大哥的。
于丞这样想。
旋即他叫南庭在外面等他,然后和迟暮一道跟着医生进了抢救室。
躺在病床上,迟暮对医生小声说:“那个床的人平时节食,身体有些营养不良,我的多抽一些,他的少抽点。”
医生看了眼于丞,轻轻点了下头。
十分钟后,医生便发觉于丞的情况不对劲,他伸手在于丞眼前晃了晃:“先生——!先生——!还好吗?”
于丞估计自己平时节食,此刻出现营养不良,甩了下头,睁眼说:“我没事医生,你继续抽。”
这样的状态,医生哪敢继续,连忙拔掉针头给于丞止血。
于丞拽着医生,求道:“不要拔,我大哥等着救命,求你了,继续抽!”
医生坚决拒绝。
于丞一急,从床上翻起来。这一起,一股血涌上脑门,昏沉欲睡。
顿了顿,便撑不住倒下了。
然后听得迟暮焦急喊了声:“于丞——!”
还有一句:“赵医生不好了,输血者晕了,他的血我怎么止也止不住!”
于丞便彻底晕过去,什么也听不见了。
等他能再听到声音时,说话的人已经变了。
“南总,这个只能用这么多,再用,小少爷就永远离不开它。”
“南先生,三思!”
前面一个声音是方延,后面一个声音...是one。
虽然能分辨出说话的人,但于丞浑身无力,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只感觉到左手疼痛,有什么一直在往外涌。
停了几秒,他听见南庭咬牙说:“用!”
随即便感到凉意袭向左手肌肤,是针头扎进来的感觉。
之后他一直昏昏沉沉,偶尔能听到南庭在耳边的呢喃,还有对方吻上自己的触感。
他想回应南庭,但除了脑子能思考,他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庭和方延又在讨论,于丞听到声音再次试图睁眼。
终于,一道刺眼的光亮射来,刺得他顷刻间闭上眼,再缓缓睁开。
这是一间很大的专属病房,鲜花、阳光全都簇在房里,南庭的侧颜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静谧。
他率先发现于丞醒来,静谧转而惊喜,什么都没说,冲到病床前抱住于丞。
抱了大概十秒,于丞开口问:“我这是怎么了,我大哥呢?”
“没事,你没事,你大哥也没事。”南庭急促的呼吸尽数打在于丞颈动脉,再反弹回来,南庭真切感受到小家伙的苏醒。
这一刻,南庭悬了三天的心踏实落地。
一旁的方延却道:“小少爷,你以后千万要小心,别再让自己受伤,更不能抽血。”
听起来很严重,于丞有些懵:“为什么?”
南庭捧过他脸颊,让于丞看着他:“别问,都是小事,你不会受伤的,因为我不允许。”
这下于丞更懵。
然而南庭又说:“你大哥已经醒了,就在隔壁。”
这一说,于丞哪顾得上自己以后会不会受伤,他圈着南庭脖子借力坐起来:“走,我们去看大哥。”
-
去隔壁病房的间隙,南庭告诉于丞,大哥手术需要的血是迟暮一个人献给的,之后迟暮就离开了。
于丞停下来,垂眸说:“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个人,一会儿也别在大哥面前提。”
南庭叹口气,是那种惋惜的叹气,然后点了下头。
于丞扯扯嘴角,确定自己的笑容不是很僵硬,才继续向前走。
却不料,刚走到病房门口,门还没推,他便听到里面传来大哥的声音。
“你不知道?常少说迟暮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你小子还想瞒我是吧?”
“行,你不说也可以,爻曲那项目...你魏齐就别想插一手。”
“别跟我扯淡,你只需要告诉我,迟暮最后跟你说他要去哪儿,剩下的我自己查。”
于丞很生气,用力推开门,毫不顾忌地冲到大哥病床,一把夺了他手机摔地上:“那样一个无情无义计谋深算的魔鬼走了就走,你居然还要找他?”
“丞子?”很显然,于阔没料到自己弟弟会生这么大气,拧着清秀的小脸看着他,“你怎么了?迟暮他是我老婆,我找我老婆错了吗?”
“对!错了!”
于丞对大哥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冒火,他是真心搞不懂,迟暮一次次伤害大哥,大哥就一点儿不痛吗?
可二次伤害的话,于丞终究说不出口。
于阔怎会不知弟弟的想法,他只是抓过于丞的手,笑说:“你告诉大哥,你决定跟南庭和好的时候,是错吗?”
于丞一怔。
南庭却“咳”了下,表示:“躺枪的话,我很无辜。”
“不,你一点都不无辜。”于阔抬起下颌看向南庭,继续说,“你隐瞒病情和丞子交往是错,因为一个屁大点的病情离开他是错,在丞子追到机场挽留你时逃避是错,所以你还觉得无辜吗?”
南庭:......
“大哥,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在于丞心里,满腹心机的迟暮怎配和南庭相提并论。
他偏头避开大哥视线,气道:“总之,我不同意你找迟暮,他不配。”
于阔本就落寞的神情现下更显黯淡。
他想起当初阻止于丞寻南庭,情不得已打了弟弟一耳光。
现在的丞子和那会儿的他,又有什么不同。
于阔说:“丞子,大哥现在才懂你当初有多痛,只可惜,那会儿大哥太蠢,还抬手打了你。”
他伸长胳膊摸着于丞脸颊,手是颤抖的:“对不起,你别怪大哥。”
于丞当然懂大哥在说什么,徐徐摇头道:“过去的事已经过了,我不怪任何人,但迟暮和南庭的本质不一样,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认可他。”
“丞子......”于阔近乎央求的低音充满期望。
“好了你别再说了,我不想提他。”于丞别过头,顿了下,说,“你才做完手术,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便噙着即将涌流的泪,转身出了病房。
不带一丝犹豫。
接下来几天,于丞除了跟医生询问大哥病情的恢复状况,就是推掉所有通告守着大哥。
期间,除了和迟暮关系较好的魏齐和常少两位被于丞拒之门外,大哥的其他好友都前来探望。最殷勤的就数顾轩,经常陪着大哥就是笑一天。
大哥的心情好了很多。
可让于丞奇怪的是,大哥的病情却没有像医生预期的那样恢复如初,反而因为伤口的感染反复发了几次高烧。
哪怕是退下烧,隔天又会复发。
直到南庭告诉于丞,于阔的反复发烧是因为他晚上总洗凉水澡。
于丞不懂。
南庭说:“我也洗过,那是你说分手的时候,因为太痛,所以想用凉水麻痹痛楚。”
于丞这一刻感到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股酸酸的东西不停往嗓子眼冒。
他颤着喉结问南庭:“你说,我错了吗?”
南庭摇摇头,温柔地揽他入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飞蛾扑火的故事吗?”
于丞轻轻点头。
那是他上次被粉丝灯牌砸了背,南庭在换衣室强行替他上药。
南庭问他,飞蛾为什么要扑火?
他当时回答南庭,因为它想死。
南庭却笑笑,说,它不是想死,是愿死。飞蛾破茧那刻,就注定了向往光明。我就是飞蛾,你就是我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光明。
于丞否定说:“迟暮和我们不一样,他不是大哥的光明。”
南庭轻笑着摇头:“这只是对你而言,对于阔来说,迟暮就是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光明,于阔就是那只甘愿赴死的飞蛾。”
“南庭——?”于丞蹙眉道。
“听我说完。”南庭贴近他,吻开他眉心,续道,“我知道你为你大哥着想,不希望他为此受伤,就好比他阻止你去寻我一样。但宝宝,你能拦住他一时,拦得住他一世吗?”
“我——”
“还有宝宝,飞蛾一旦不能靠近光明,它就永远只能在黑暗里打转,没有任何方向毫无目的地活着,直到枯死。”
“不!大哥那么爱我,我就是他活着的方向和目的。”
南庭又笑了:“傻瓜,他对你爱和对迟暮的爱不一样。他能给你的只是小部分,而给迟暮的,是一生。”
“......”
于丞明知道南庭是来为大哥的说客的,但不得不承认,南庭是个好的说客,至少此刻,他成功被说服。
第二天,于丞来到大哥病床,看着发烧还依旧对他挤出笑容的大哥,眼泪又一次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说:“你要找迟暮可以,但你必须保证身体完全恢复,并且答应我,晚上别再洗凉水澡。”
挂在于阔嘴角的笑一下子咧开。
大哥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边擦他眼泪边说:“不会了,谢谢你丞子,大哥永远都爱你。”
“别高兴太早。”于丞哭着笑了,“身体一天没好完,你就得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于阔连连点头道好。
可是第二天早上,于丞再来探望大哥时,大哥不见了。
他拢起眼梢看向身旁的南庭,逼问道:“说,我大哥人呢?”
南庭低颌抿笑:“扑火去了。”
“......”
顿了片刻,于丞一把圈过南庭,抵住他腹部紧紧勒着他脖子,气道:“南庭你个杀千刀的!竟然帮着大哥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