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
怎么可能!
他的父母死了,大哥被人坑了,家里公司差点破产。如果家破人亡的仇都能轻易释怀,那他于丞就不配为于家儿子。
紧箍的手指咯吱作响,指关节泛得死白,于丞咬牙红眼地瞪向迟烨,拖着沉重而微颤的长腿步步逼近。
“等一下!”迟烨抬头直视他,沉稳的脸上,额间微微皱了起来,“你相信他们?相信我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
“难道不是吗?”于丞赤红的双眸凝出血光,似要活剥了迟烨,再把他推出大楼,让过往车辆从他身上碾过,压个粉碎。
迟烨却突然勾起极度讽刺的笑意:“当然不是。就算是,我也只会杀了于麟一人。”
最后一句说得恨切入骨,说完,他面上的沉稳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颧骨突出,眉目狰狞。
“...呵呵...我想他死好久了,从他夺走轻盈的那天起,我就天天盼着他死于非命。”
“你他妈在说什么!”于丞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咆哮着打断迟烨。
南庭上前一步按住激动的于丞,迅速扯入自己臂弯,旋即示意周围保镖全部退散。
迟烨就这样被扔在了地上。
“冷静一下。”南庭低声对于丞说。他意识到迟烨的话里有话,也许当年的车祸没有这么简单。
迟烨从地上缓慢站起来,抬手整理被抓皱的西服。即使是现在这样难堪的处境,对方也依旧看中他衣冠楚楚的虚伪模样。
系好领带,迟烨又抬手整理袖扣,莫大的恨意从双目中渐显:“我、于麟、轻盈,我们是大学同学,轻盈是我女朋友,本来我们准备毕业就结婚的,可毕业那个晚上她却告诉我,她有了于麟的孩子。”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兄弟,可他们就这样合起伙来背叛我.....那种心境你们懂吗,就是连想死的心都有。”迟烨说着,自嘲地疯笑起来。
“所以,这才是你的杀人动机?”南庭问。
迟烨停止疯笑,缓慢扭头,瞥向南庭:“南总这么会揣摩,那你有没有猜到,我为什么不在当年就动手,何必要等到十几年后,难道就为了给您留下于丞这位太太吗?”
“呵....问得好。像你这么自负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么舍得仇人轻易死掉。”南庭顿了一下,续道,“我本来只是查出你使的商业手段,可没想到你自己将往事抖了出来。如果我没猜错,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于阔是你的孩子?”
话音落地,迟烨和于丞同时一惊。
南庭拉着于丞的手,力度不轻不重地握了握,接着说:“不过这是个谎言,你也不必对我们撒了。”
“当年于阔不肯与迟乐乐订婚一事众所周知,可在伯父伯母车祸之后,于阔却以迟乐乐未婚夫之名参加迟乐乐的成人礼,不觉得蹊跷吗?”
微顿片刻,直言道:“如果没有你迟烨的胁迫,我想,于阔怎么会乖乖听你话,又怎么会被坑掉20个亿。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你是意难平,得不到于伯母所以杀了他们,转而要得到于伯父的一切,包括于阔,还有整个于氏集团。我说得对吗?迟总。”
“不对——!”西装整着的迟烨开始微微颤抖,“我从来没想要轻盈死,是她自己要跟于麟走,那晚我明明求她留下,可是.....我留不住她....”
南庭带着鄙夷的目光,闷哼一声:“别再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要是真的爱一个人,我宁愿死的是自己,也绝不会伤爱人一分。”
“少爷,迟烨他根本就不爱夫人。”沉默半天的林妈艰难开口,“因为强行侵犯夫人的不是老爷,而是迟烨。”
那是林妈无意中看到夫人和迟烨在谈话,迟烨拉着夫人说于阔是他孩子的时候,林妈吓坏了。本能使她想逃,可夫人的话却又让她停了下来。
夫人说:你错了迟烨,你强占我的那一次根本没怀孕,于阔他是于麟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时候林妈才知道,原来夫人嫁给老爷之前就被迟烨强行占了身子。夫人本应该恨迟烨的,却因为迟烨和老爷合伙做生意,夫人为了老爷的前途才不得不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如果不是林妈意外听到,这事怕除了迟烨,就当真随夫人掩埋黄土之下。
说到这里,林妈已经泣不成声。
她抬手指向迟烨,恨恨道:“这原本是于家家事,我不应该插嘴。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口污蔑老爷和夫人,我实在忍不住才要说出真相。夫人是多么漂亮贤惠的女子,她怎么可能会是你这个禽兽的女朋友。夫人生前你玷污了她身子,死后你还要玷污她名声,你这人简直里外都坏透了,你的良心当真被狗吃全了吗?”
林妈一席话听得于丞全身发毛。他双目赤红,死死盯住迟烨,咯吱作响的拳头终于在下一瞬按奈不住地重重砸在迟烨脸上。
一拳落下去,迟烨当场吐血。
于丞的手已起不大不小的淤青。
南庭心疼地拉住他,阻止了他接着砸向迟烨的第二拳,说:“动手的事老公来做,后果由老公来承担。”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知道。”南庭很笃定,“以死难赎。”说罢,男人将他紧搂于怀,用手遮住了他双眼,“太肮脏,别看。”
一句轻语,掌心的温热覆上于丞眼皮。
他清晰听到身后有无数脚步声,接着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迟烨发出了痛苦的沉闷声——
片刻,他一边惨叫一边辱骂:“南庭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用我老婆女儿的性命作要挟,你就不怕报应吗?”
南庭冷哼一声,紧紧捂着于丞双眼,不予理会。
拳打脚踢继续着,迟烨半老的身子已然吃不消,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得厉害:“对呀...你根本不怕报应,因为你的报应只会加注在于丞身上,哈哈哈——”
说他可以,说于丞....南庭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他眉峰紧蹙,眉心紧拧,一个凶光毕露的眼神瞪向迟烨,保镖立刻将人拖了起来——
迟烨呸了一口水:“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你们有证据早拿出来了,要不然说这么久除了揍我一顿,又能把我怎么样。”
于丞被仇恨冲得麻木的神经在这句话后被彻底点醒。
迟烨说得对,现在除了暴揍他一顿又能做什么?十年了,当初的证据和涉事人等怕早已被他处理,父母的仇就这样悄无声息被淹没在时间长河里,所以他才可以有恃无恐地说出这种话。
于丞恨得全身发抖,颤动的眼睫不住摩擦南庭掌心。男人更是拥紧他,用自己的脸和另一只手捂住他耳朵。
压着耳廓模糊掉迟烨的惨叫声,只剩下林妈的低泣和她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当年接到丈夫电话时,林妈已经吓傻。她愣愣听着丈夫垂微扔下最后一句“是我害死了老爷和夫人”后就再也没了生气。
这么多年来,这句话像千斤重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每次噩梦醒来,她都亲眼看到丈夫血肉模糊的脸,对自己说:是我害死了老爷和夫人,是我愧对于家。
这份愧对使得林妈加倍对于家兄弟好,她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好过一点。
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于丞最后的期望如灯泯灭。他知道奈何不了迟烨,他报不了仇,哪怕最后能惩罚凶手的是法律,如今也毫无意义。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南庭将他越裹越紧,炙热的唇吻掉他颊边泪水,用低到心疼的声音说:“别哭。如果爸妈还在...他们会和我一样,不希望看你落泪。”
男人的话如降甘霖,在这颗快要干涸的心脏注入强心针,让他支撑着抱紧男人。
“......南庭。”
“嗯,老公在。”
“如果不能让迟烨受到制裁....那就...”于丞因为嗓子刺痛而发紧,喉结困难地滑动,最后沉出喑哑的三个字,“放了他。”
听似无力的三个字蕴藏了于丞有仇不能报的郁结难舒,南庭怎会不明了。
他慢慢移动双唇,覆上爱人微颤的唇线,舔舐着轻柔吻开——
那个吻以后,于丞再睁眼时就不见了迟烨。
他知道,吻还没结束,迟烨就被南家保镖拖走了。至于拖去哪,他想,应该是拖到某个杳无人烟的地方折磨一番,折磨到奄奄一息,再扔回迟家庄园。
可是几天过去了,于丞翻遍滨海市大小角落也没能找到迟烨。迟烨的身影包括这个名字,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无人提及,无迹可寻。
就连迟烨的儿子迟暮,也不知道他父亲去了哪。于丞好几次想开口问迟暮是不是有事瞒着他,可一看到迟暮像往常一样对他倾城微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迟烨是他仇人,但迟暮却是大哥的爱人,这一点,于丞就算拎不清也必须拎清。
血海深仇的事留着自己复,让什么都不知道的迟暮陪在大哥身边,于丞想,这是他对大哥最后的成全,也是对自己狠心丢下大哥的唯一补偿。
三天后,于丞等来了私家侦探带来迟烨的消息。他们告诉他,迟烨狼狈躲进了仓镇的一个小旅馆,在这之前,迟烨买了从仓镇码头离开滨海的船票。
于丞等这个复仇机会等了足足一个礼拜,却仿佛等了有一个世纪般漫长。知道迟烨落脚地,早已被仇恨填满的他终于纾解爆发。
他买好了当晚去仓镇的车票,接着在不知名的小店买了把伸缩臂刀。未作任何逗留,于丞赶回南家公馆,将那封提前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放进书房的抽屉里,最后走到会客厅,支走了所有佣人,静静窝在沙发上等南庭回家。
等到晚上九点,公馆主楼的大门被推开,西装笔挺的南庭出现在玄关。
那一刻,于丞没有任何话语作开场白地冲向男人,将他紧紧抱住,仰头去吻他。
昂贵不带一丝褶皱的外套被于丞暴力挎到大理石地面。
丝滑的领带就这样被扯松,再用力拉掉。
直到衬衫纽扣被解开两颗,南庭这才从暴雨袭击的亲吻中找到一丝喘息。
“宝宝是怎么了,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舍得给老公。”
于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反常,失神两秒后,贴着男人脸颊说:“没有,我就是突然想爱你,用尽全力地爱你。”
“傻瓜。”南庭揉揉他发顶,动作轻缓地解他衣扣,“费力气的事,让老公来。”
于丞一把抓住男人手腕,看着他眼睛,迫切道:“不要,让我一次....就这一次。”
他就这样盯着男人,带着坚定又好似渴求的目光,一眼也不敢眨。
对视片刻,南庭点了下头,重新覆上他双唇的刹那,又拦腰抱起滚烫的他,旋即踏上二楼的木质楼梯。
若再迟上几秒,眼眶打转的东西就要忍不住滚落出来。
带着罪恶和难舍,于丞从未有过的对男人主动和疯狂,每一个爱吻和抚摸都倾尽全身力气。
最后一次,他想,这是他给他的最后一次。
越是这样想,这爱就越是狂热,似要烧尽、熔化——
男人用同样炽热的爱回应他,喘息愈加沉闷,剧烈的心脏仿佛不能呼吸,于丞猛然间停了下来。
可仅仅停滞一秒,男人就翻身占了主导权,用更加热烈的方式燃烧他每一寸经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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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仓镇的末班车是凌晨一点,而现在刚好十二点整。
一切和时间都在于丞的精确计算中,包括这场用尽力气去做的爱事。可他唯一没算准,方延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楼下的会客厅。
“还没睡呢?”方延倚在酒柜旁,手里端着红酒杯,漫不经心地摇晃。
直觉告诉于丞这不是个巧合,可计划到了这一步,无论谁都不能阻止他去要了迟烨的命。
“这么晚不睡觉,你来这里做什么?”于丞若无其事地走向方延。
方延举起手里的酒杯,示意于丞来一杯:“临睡前喝红酒对身体好,特别是....”
微顿一下,对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说:“虚尽乏力之后,补补?”
“就一杯,我喝完,你去睡。”于丞想打发走方延,接过半杯红酒,他喝得滴酒不剩,“现在可以了吗?”
方延瞧着晶莹透亮的高脚杯点了下头,笑语晏晏道了声“晚安。”一个轻缓转身,恣意随性地朝客房迈去。
“哦对了~!”走到转角处方延又停下来,回头冲他挤了个媚眼,“我忘告诉你,南总让我今晚住这,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欢迎随时叫我。”
“......”
随着客房廊道传来清脆的关门声,于丞舒了口气,急急放下酒杯就要离开。
一条腿刚迈开一步,脑子却莫名涌起天昏地转的晕麻。仅仅一瞬,意识仿佛突入梦境,视野变得模糊不清,似乎有什么酥软的东西咬住他,包裹他,然后昏沉入眠——
于丞意识回笼已是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看着熟悉的卧房以及身上换上的睡衣,这一刻恍然大悟。
阻止他复仇的是方延!
不,是南庭!
他来不及换掉睡衣,拉开卧房门直奔楼下。
就在楼下的餐厅,于丞看见南庭正在用早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方延则站在一旁陪同。
二人见他出现,方延先是“噗嗤”一声笑起来,随即偏头移开视线。
南庭则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起身走近他,替他合上松垮的睡袍领口:“昨晚睡得好吗。”
没有接南庭的话,于丞抬手指着方延问:“昨晚你在我酒里下了什么东西?”
方延咳嗽两声,笑回:“就一点点剂量的....安眠药。”
“你——!”于丞气得哑口无言。
南庭鼻息轻叹,抓过他的手,说:“先别急着怪方延,你看看今天的财经报道。”
说完,方延将桌上的报纸递给他。
于丞低头一看,报纸上写着醒目的黑色字体:「著名企业家迟烨于昨晚发生车祸,不幸当场遇难。」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于丞问男人。
男人笑而不语,揽着他在桌餐坐下后才开口说:“昨晚不是说了吗,费力气的事,让老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