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喜人多,大人还是自己进去吧。”
以杜小姐的身价自然是独居的小院,丫环把他领到门口,便离开了,赵丞相站在门口,仿佛不是青楼,而是来到什么文人墨客的书房一般,小院周围种植了大片的竹林,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梆梆梆——
赵丞相不禁正色了些许,轻轻敲了敲门,却无人开门,抬手一推,才看到门并没有锁,而是虚掩着,推门而入,进到屋里,更是书香扑鼻,纱帷帘幕之后,刚才还在台上起舞的美人已经换了一件素衫,洗去脂粉,握着一卷书正在看着。
“咳咳。”赵丞相轻咳两声,示意自己的存在。“打扰小姐,看书了。”
“我叫杜湖。”杜湖自我介绍道,然后放下书卷,将重重帷幕挂了起来。“大人请坐。”
赵丞相坐了下来,看着杜湖放在桌面上的书,是《三国志》,停留的部分则是在吕布传,环顾四周,房间更是一股清冷之意,一张大大的书架占据了机会一面墙的面积。
“大人,请喝茶。”杜湖捧来一杯茶,呈给赵丞相。“屋里会有些暗吗?需要再点一盏灯吗?”
赵丞相看着半开的窗户,月光照了进来,地上好像铺了一层霜一样,摇头道,“有月光足以。”
杜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大人也是一个诗意之人。”
这句奉承听到了赵丞相的心坎里,他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是以风流才子自诩,几首酸诗,虽然赶不上先贤之人所作,到底也有些兴味在里面,后来的各种世事已经消磨了他心里那点儿诗情,今日倒是重燃了起来。
赵丞相道,“已经很久没有人跟老夫谈诗了。”
杜湖微笑道,“大人做的是关乎天下百姓的大事,旁的人怎么敢用一些风花雪月的儿女情怀搅扰大人。”
赵丞相点头,道,“不错,诗偶尔做做还可以,若是以此为业,反倒有些本末倒置了,听小姐谈吐,不是一般人家,怎么沦落至此?姑娘是大晋人,我也是,同时故国沦落人,小姐可同我说说。”
杜湖看了一眼赵丞相,道,“没想到陌生的国土还能遇到故国之人,我原本也是官宦之家的小姐,父亲在外地做太守,一家人过的很好,突然大晋的皇帝降下一道旨意,说我的父亲是赵丞相的朋党,丞相通敌叛国,我父亲也因此获罪,家被抄了,父亲也死了,我辗转流落在此。”
赵丞相听了,心中一动,他的朋党太多了,一外地太守,他哪里会有印象,然而此人却因自己而获罪,弄得妻离子散,心中一羞愧之意涌上来,让几乎无脸去面对杜湖,通敌叛国,他是不认同,他认为自己是良禽择木而栖,但是连累他人,受害人就在他的面前,让他良心不安。
赵丞相道,“你会想要报仇吗?害了你全家的赵丞相?”
“我不知道什么赵丞相,我只知道是大晋的皇帝下令杀了我的父亲,我恨他。”杜湖的目光中浮出了怨恨,道,“至于赵丞相,我刚才在看《三国志》吕布传,世间的演义话本都说吕布是三姓家奴,屡次背叛旧主的小人,我却不这么看,当原本的主人不能让吕布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么吕布为什么还要屈居在小人之下,一辈子碌碌而为,根本就不是吕布的宿命,他是大英雄,他没有做错,正是因为他敢于走出去,才有了“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威名。”
赵丞相简直觉得和杜湖相见恨晚,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准确的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所有人都在骂他,骂他通敌叛国,骂他是卖国贼,就不说大晋了,他知道就是在中南国也有很多人瞧不起他。
然而他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吗?他凭什么就要一辈子屈居在宋明慈的下面,那个只会读书的死脑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然而大晋的皇帝只把他当奴才用,却捧着一个宋明慈。
他不服,他要证明,大晋失去了他,是大晋不可弥补的损失。
“既然杜小姐如此深明大义,我也就不隐瞒了。”赵丞相亮明了身份,道,“我就是赵丞相。”
杜湖当即跪了下来,道,“常听家父说起您,说您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新帝因为朝廷斗争,将您驱逐出大晋,实为大大的不该,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您,能见到父亲口中的赵丞相一面,父亲泉下有知,也应当能含笑了。”
赵丞相赶紧伸手去扶,道,“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到令尊的如此夸奖?快起来,令尊因我而死,我的一个女儿也是死在新帝的手上,你若不嫌弃,我便收你为义女如何?”
杜湖眼睛一亮,坚持跪在地上叩头,道,“蒙丞相大人不弃,女儿拜见义父。”
赵丞相笑了笑,道,“嗯,快起来吧。”
其实话说出去的一瞬间,赵丞相也有些后悔,十万两买回来一个女儿算什么,不过杜湖那几话的价值,对他而言,已经远比十万两更让他舒服,他已经年过半百的岁数了,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了,若是赵青霜还活着,比眼前的女孩也大不了多少,女儿就女儿吧,想必红颜,异国他乡,他更需要的是一个知己。
赵丞相道,“以前你孤苦无依,受了很多苦,以后义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跟我回家吧。”
杜湖点点头道,“多谢义父垂怜。”
随后赵丞相派人送来的银两,然后就带着杜湖回家去了,对她的确视如己出一般,什么事情都愿意给她讲,要什么给买什么,也愿意带着她出门,时间长了,所有人都知道赵丞相收了一个义女。
当时同在群芳阁的权贵们,对这个义女的底细知道的更清楚,因此还流传出了一段佳话,说赵丞相重才不重色,不为美色蒙蔽双眼,让赵丞相的声望更上了一层楼,赵丞相自然很乐得接受人们的这种赞美,之后为了维护这种形象,不管家里家外,对杜湖的宠爱和尊重也更上了一层楼。
同样杜湖的才情和贴心,也十分契合赵丞相的心意,一切都在向慕容星移和凌景淮策划的方向发展,甚至更好,毕竟阴差阳错保护好了杜湖,没有让她受到实质性的侵害。
慕容星移笑道,“看来这赵丞相还没烂到底子上吗?”
凌景淮道,“读书人,难免都比较清高,赢得生前身后名,他们啊,尤其看重这个名,这个名对他们而言,有时候比性命还重要。”
慕容星移道,“图个好名声,还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名是他们看重的,但是钱也要,权也要。”凌景淮长叹一声道,“一旦发生冲突,名是可以舍弃的,毕竟成王败寇嘛,一个胜利的成功者是可以改写历史,改写名声的,虽然一时的人言挡不住,但是百年之后,只看历史的人们,有几个会探寻历史的真相,任人打扮的历史啊。”
慕容星移沉默了一会儿,道,“真相总不会永远被隐藏的,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是一定会来。”
凌景淮道,“可是迟来的真相与正义对于那些已经枉死的人,有何意义?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真相不被掩埋,推动正义的到来。”
慕容星移举杯道,“好,来,敬我们的伟大,干杯。”
“哈哈哈。”凌景淮轻轻碰了碰他的被子,道,“敬伟大的大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