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还在继续。
    虽然空了两席，但是凌天野不走，别人也不敢动，继续僵坐着，桌上唯一泰然自若的便是林未央和凌玄昊，还有凌天野了，气氛十分凝滞。
    林未央看了一眼众人，放下筷子，“各位若是都吃饱了，那就散了吧。”
    宴不成宴，强留也是痛苦。
    凌天野未置可否，没有出声。
    林未央起身道，“我送二位老将军一程。”
    随后众人一同起身，就凌天野和凌玄昊坐着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凌玄昊怔了怔，然后踩着椅子坐到了凌天野的身边，看着放在中央的菜，伸手去够，却没有够到。
    凌玄昊决定向父亲求助，道，“父皇，我要吃那个鸡腿。”
    凌天野猛然回神儿，将鸡腿夹到他碗里，摸了摸他的头，道，“吃吧。”
    凌玄昊十分欢喜，捧着碗开始啃鸡腿。
    凌天野看着他，摩挲着他的后颈，道，“玄昊，你会怕吗？”
    凌玄昊嘴里还塞着鸡腿，抬头想了想，咽下嘴里的肉，道，“不会啊，有父皇和娘亲在，我不会怕。”
    凌天野点点头，道，“嗯，父皇和娘亲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的。”
    凌玄昊似懂未懂的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怀疑，永远的期限是多久，父皇会，娘亲会吗？
    “任老将军，今日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林未央先将任潇尧父子俩送到马车上，道，“让您受惊了。”
    任潇尧摇摇头，道，“老夫一生纵横沙场，多少死人没见过，岂会怕这点儿血，只是有些心寒，那些可都是他的手足兄弟啊。”
    林未央道，“帝王家的无奈，是与生俱来的悲哀。”
    任潇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什么都没说了。
    送走任潇尧以后，林未央回头看着他的父亲和二哥，三年时间不见，父亲仿佛更苍老了一些，值得庆幸的是，二哥也稳重了一些，站在父亲身边，自有一股担当的气势。
    “父亲，二哥。”
    此地没有外人了，林未央也没有继续伪装了，凤渊海看着她，心生一般凄楚，这偌大的皇宫幽深凄迷，已经埋葬了他女儿的一世，还会继续埋葬他女儿的第二世吗？
    林未央道，“想必已经有人联系父亲和二哥，那么今日恐怕就是我们分别的日子了。”
    凤渊海握住她的手，道，“要走一起走，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为父怎么能放心得下？”
    “父亲，我们只是暂时分别，会有想见的一天的。”林未央冲他笑笑，安抚道，“您放心，只要我想活着，没有人能让我死，只有你们走了，我才能无后顾之忧，我一个人想要离开还不简单的多。”
    凤渊海叹道，“未央……”
    这个女儿太倔强，也太有主意了，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还是这样。
    林未央抱着他的胳膊道，“父亲，你放心，二哥，好好照顾父亲，到时候大哥会接应你们。”
    凤天昱道，“未央，你也要小心，这个凌天野喜怒无常，简直是个疯子。”
    林未央淡淡地笑了，道，“老天想要灭亡一个人，大概总要先使人疯狂。”
    凤天昱想起刚才宴席的一幕，还有点儿后怕，道，“他连他手足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二哥，你不明白。”林未央依旧在笑着，道，“我会小心的，你们也要小心。”
    凤天昱道，“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刚才不开口？凌天野也许会听你的话，然后几十条性命就挽救下来了，然而你什么也没说。”
    凤渊海制止了他，道，“昱儿，够了。”
    “父亲。”林未央看着凤渊海痛心疾首的样子，知道她的父亲是理解她的，道，“您明白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在宴席上与凌天野争辩？”
    凤渊海叹息一声，道，“虽然明白，这是非做不可，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也许换个方法未必不可，不一定非要杀人，那可是几十条性命啊。”
    “这也许就是帝王家无可避免的宿命。”林未央亦在叹息，“几十条性命换回来的，也许是几十万性命。”
    凤渊海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凤天昱一头雾水，道，“你们在说什么？”
    “哈，没什么。”林未央笑笑道，“父亲，二哥，你们该走了。”
    凤渊海怔了怔，伸手将林未央抱在怀里，叮嘱道，“未央，一定要保重，我们一家等你团圆，吃一顿真正的团圆饭。”
    林未央点点头，她一向坚强，仿佛什么都打倒不了她一样，然而在父亲的怀里，一瞬间坚硬的外壳破碎了，露出里面脆弱的自己，她才想起来不管何时，自己也还是一个需要父亲的保护的小女孩。
    林未央的声音，有些发颤，道，“父亲……”
    随后主动推开了凤渊海，她不能让自己太贪恋这个怀抱，那样舍不得分开的，不止是她，凤渊海恐怕也于心不忍，她要帮助凤渊海下定这个决心。
    林未央后退几步，道，“父亲多保重。”
    凤渊海道，“未央，你也多保重。”
    随后凤渊海上了马车，凤天昱还站在那里，林未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抱住了他。
    “二哥，多保重，父亲就拜托给你了。”
    凤天昱点点头，低声道，“嗯，未央，我是不是很没用？要不是我凤家也不会搞成这样，带兵不如大哥，保护不了凤家，保护不了父亲，也保护不了妹妹。”
    “不是的。”林未央摇摇头，道，“二哥，我当初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你的身上，何况你是我二哥，是我的亲人，有用也好，无用也好，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如果你真的想证明自己，还有的是机会，就从这次带父亲出京城开始吧。”
    凤天昱心中涌起了一股力量，道，“未央，你放心吧。”
    林未央点点头，道，“上车，走吧。”
    之后在林未央注视的目光下，凤天昱上了马车，进入的车厢的瞬间，回头看了她一眼，最终决然的钻了进去，车夫扬起了马鞭，车轮开始缓缓滚动着驶行，林未央跟在马车后面，追着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住了。
    而车厢里的凤渊海和凤天昱又何尝舍得她呢，掀开一线车帘，向后看着，凤渊海眼眶微微红着，也不知道此时一别，他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还能相见吗？
    会的，一定会相见的。
    林未央在心里说服着自己，注视着马车，直到马车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才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皇宫，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面，宫楼之上挂着大红灯笼，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新年的气氛。
    梆—梆——梆———
    听着远远传来的打更声，子时已经过了，辞旧迎新，旧的一年已经过去了，是新的一年了。
    林未央面朝朝着中南国的方向看去，一轮明月悬在空中，明月啊明月，我若把思念的心情寄给你，你能代我送到景淮的身边吗？
    景淮，你还好吗？此时又在做什么呢？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我却觉得好累好累，有点儿撑不下去了，我好想你，你有在想我吗？
    偶尔想着重逢那一日仿佛指日可待，此时又觉得遥不可及，时间怎么会这么快，眨眼睛，已经三年的时间过去，时间又怎么会这么慢，慢到我还无法与你相见。
    景淮，我真的非常非常思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