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姑娘，热水送过来了。”
    入夜以后，宁安去做例行晚课，林未央找尼姑庵的小尼姑打来热水，自己也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寒气，等她洗完以后，将热水换过，正好宁安上完晚课回来，也是最后一次晚课了。
    林未央招呼她道，“宁安，回来了，去洗澡吧。”
    宁安将经书收好，回头看着林未央，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水气，一身单衣，在冬夜显得有些薄凉，找了一块干净的，巾帕递过去。
    “快擦干吧，小心受寒。”
    林未央笑着接了过来，擦着头发，宁安则自己进去洗澡，浴房里热气蒸腾，浴桶里洒满了花瓣，还有宫里专用的沐浴精油，是她常用的味道，回头看了看门外，露出了笑容，抬手解开了僧衣。
    “这尼姑庵比不上宫里温暖，未央你可以先上床的。”宁安出来的时候，林未央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她洗的并不快，可见林未央已经等很久了。“不用等我的。”
    林未央闻声站了起来，道，“无妨，我也不累，来，坐下吧，我给你擦头发。”
    宁安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坐了下来，享受着林未央的服务，干爽的布帕轻轻覆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擦拭，指腹不时按摩着她的头顶，一股舒爽之意，由内而外地散发着。
    林未央夸赞道，“新长出的头发又黑又柔顺。”
    “是吗？”宁安笑了笑，然后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其实已经都没有照镜子了，在尼姑庵里也没有照镜子的必要，而此时看着镜子，一瞬间有些怀疑，镜中的人是自己吗。“未央，你看出我有什么变化吗？”
    林未央也抬头看着镜中的她，摇头道，“没有啊，还是一样漂亮，不对，更漂亮了。”
    宁安垂着目光，并未因林未央的夸赞而有多少欢喜，林未央没看出来，或者说外人都看不出来，只有她自己看出来，镜中的磨去了很多东西，眉眼变得柔和，却缺乏生气了，不过短短三年，仿佛苍老了十多岁一样。
    那不是面容的苍老，而是心的苍老。
    林未央摸着半干的头发，拿起玉梳，道，“我给你绾发吧。”
    宁安微微点头，明日她就要出尼姑庵，确实不能以一身荆钗布衣回宫，而妆台上已经摆满金钗玉簪步摇，很显然林未央想的十分周到，将一切都给她准备好了。
    玉梳由上至下地梳着宁安的头发，刚刚洗过的头发非常柔顺，一梳到底，林未央并不精通此道，所以只是简单绾了一个发式，然后绑上了淡粉色的发带，配了一支蝴蝶钗，她想到她有带来一套同色的湘绣裙，也许可以搭配。
    “怎么样？”
    趁着宁安出神儿的时间，林未央已经梳好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示意她去看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笑了笑，刚才还在感伤自己的心苍老，林未央虽然没有看出来她的变化，却仿佛能感知她心中所想一眼。
    宁安微微红了脸颊，道，“是不是太粉嫩了？”
    林未央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我觉得很好啊，宁安这么年轻，还是个少女，当然要粉嫩一些了。”
    宁安确实也觉得不错，便没有说什么了。
    随后二人都没有困意，挑亮了蜡烛，打算秉烛夜谈，宁安燃起了屋里的小火炉，取暖的同时，也煨上了一壶茶，炭火赤红，屋里很快就温暖了起来，茶香也飘了出来。
    宁安捧着热茶，看着她，问道，“一直在说我，你呢，这些年，凌天野有没有为难你？”
    林未央道，“什么算为难呢？他强留我在宫中，就已经算为难了，至于其他，我只是一时的妥协，并不逆来顺受之人。”
    宁安点头道，“我早就知道，未央，你跟我不一样，你那么厉害，仿佛什么问题都不怕一样。”
    “谁说我不怕？”林未央苦笑道，“我也很怕，可是怕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我只能挺住，景淮还在等我。”
    宁安忙道，“你有九哥的消息了？”
    “嗯，他现在正在忙一件大事，相信不久我们就可以重逢了。”林未央看着她笑了笑，道，“宁安，坚持下去，我们都在努力呢。”
    宁安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也相信九哥。”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林未央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茶香很浓郁，茶味却非常寡淡，不是上好的茶叶，也不是上好的水，然后看着宁安仿佛毫无所觉一般，自然而然的饮了下去，自己便也没有表露出形迹，继续捧杯喝着。
    宁安道，“其他人呢？”
    说是其他人，林未央却非常清楚，他想要问的人是谁。
    “洛景川中举了，留在京城做官。”林未央直接给了她最想要的信息，意味深长地道，“总有一天，他的官会越做越大，实现他全部的政治理想和抱负。”
    “我知道，我知道他能做到。”宁安的目光半是欣喜，半是感伤，随后话锋一转，“我没有问他，我是在问别人，任老将军怎么样了？还有任苍玄？”
    林未央也没有拆穿她，继续道，“不可否认，凌天野其实是个不错的皇帝，大晋在他的手里蒸蒸日上，百姓们也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他并没有为难任老将军，只是收回了兵权，任老将军留在将军府休养，每个月都有太医定期去看，听说恢复的还不错。任苍玄降职留在边境，戴罪立功。”
    宁安道，“确实已经最好的结果。”
    随后又闲聊了许多，一眨眼，烛台之上烛泪堆积，浅淡的天光映进屋里，原来外面已经天亮了，林未央起身深了个懒腰，然后将自己带来的衣服中那套粉色湘绣裙递给宁安，然后自己找了一套淡黄色的，各自穿衣。
    林未央问道，“你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吗？收拾一下？”
    “没有。”宁安摇头道，“都是身外之物，带了都是累赘。”
    林未央道，“宁安，要回宫了，这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有点儿斗气啊。”
    宁安笑道，“我知道了，不带，到宫里难道还能短了我什么吗？”
    此言一出，总是有了公主那点儿矜贵的劲儿了。
    梆梆梆——
    “娘亲！”敲门声伴着唤声，凌玄昊拍着门，喊道，“娘亲，快起床了。”
    林未央走过去开门，低头看着穿戴妥当的凌玄昊，小脸懂的红红的，将人领了进来，揉了揉脸，刚想给宁安介绍，就看到宁安难以置信的神情，顿时知道她想差了。
    林未央开口道，“宁安，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什么解释？”宁安打断她，瘫坐在椅子上，微微颤抖着问道，“他叫你娘亲，那他的父亲是？这个不会是凌天野吧？未央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么做对得起九哥吗？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林未央耐心地听完她所有的指责，才开口道，“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宁安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林未央蹲了下来，拍拍凌玄昊，道，“去告诉你宁安姑姑，你今天多大？”
    凌玄昊看了一眼宁安，乖巧地回答道，“六岁了。”
    年龄差一换算，林未央留在凌天野身边才三年，怎么可能有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有，那也应该是凌景淮的。
    宁安惊喜地看着凌玄昊，道，“所以他是九……”
    林未央也摇摇了头，“他是凌天野的儿子，没错，具体我找机会跟说，不管他是谁的孩子，都是你的侄子，玄昊叫姑姑。”
    凌玄昊乖巧道，“姑姑。”